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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菊花_冯德英【完结】(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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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庆儒气狠狠地说:"她不会来.我料定了.只是让你借机去看看她的动静……不识抬举!"

  万戈子说:"我看她的身子不灵便了!"

  "什么?"

  "看样子五六个月的肚子啦!"

  "啊!"孔庆儒脸色似猪肝,将水烟袋顿到桌子上,"这个烂货,风流娘们!我……"他咬咬牙,把醋火压下去,"既和长工成了亲,大了肚子是顺理成章……好吧,按你的通共的罪名我没实证,杨更新处不好办;治你奸情罪,可是证据俱全了.

  我也替干亲家出口气.减减孙专员的威风!"

  万管家问:"什么时候动手拿她?"

  "这个,不用我们出头,自有人来办."孔秀才恼恨地说."过了这两天好日子再说……这个女人好说,要是石匠玉他们有了个好领路人,那……孔霜子的嘴没有数.兴许是乱说?她上次报的伤员窝藏的地点倒是真的.叫孔居任去接上面来的人,可见这小子还挺受共党信任,装的?真的?要是把孔居任搞到手——这小子在哪里呢?"

  (冯德英文学馆)

  孔居任用手枪指着商扒皮,厉声喝道:"狗杂种!你动,你动就打死你!"商扒皮身如筛糠,蜷缩在屋角落里.

  商扒皮,这是乡人痛恨这个大烟馆老板,给他起的外号.其实,他有个相当文明的名字:商尚文.实际上他一个大字不识,却有一个出众的本领:扒皮.他扒人皮、物皮、地皮、山皮……反正见皮就扒,而世间几乎没有没有皮的东西.

  年轻时,他在孔庆儒的父亲孔宪贵在文登城开的官司店里当差,老板吸饱了打官司人的血,商尚文扒他们剩下的皮,回到界石镇开了个大烟馆.他从西面莱阳来讨饭的人里头,骗买了两个十多岁的好看女孩子,送到烟台窑门里学得本事,在烟馆里半妓半使.就这样,多少个本地人,被他扒了皮,倾家荡产.而一亩地没有,一块山峦不存的商尚文,十多年工夫,成了一乡的大财主.前年春天,原来的乡长死在他的烟馆炕上,死家告了状,指控是商扒皮毒害致死的.结果将商扒皮和当事的妓女抓到了县上,关了一个月,案子最后的判处:死者吸毒品过量,淫欲过度,自负其责.商扒皮回来不久,就代理上乡长,转过年,就正式荣任了.从此,那个跟他一块坐监的烟妓身价百倍,成了半个女主人,撤起野来,商太太也得礼让三分.赤松坡的于之善和商扒皮是儿女亲家,很看不过眼,要商扒皮把她拉出去卖了.商扒皮喝多了酒,说了几句:"有尾巴在她手里攥着呀!"坏地瓜不明白,追着问;商乡长醒过酒,把话岔开了……

  今天傍黑,商乡长才从孔家庄祝贺冬春楼开张回到镇上.三更过后,于震海率领游击队,在本镇地下党员王同、江鸣雁父女等人的内应配合下,撞开了乡公所的大门,没发一弹,没伤一人,迅速顺利地解除了二十三名敌人的武装,缴获了二十多支长短枪,一千多发子弹.将俘虏教育了一番,锁进他们的住屋里.

  游击队员们兴高采烈,带着武器弹药,离开了界石镇.于震海跟着一个队员,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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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乡长商扒皮的住宅走来.

  原来,商扒皮都是住在自己家里.战斗一开始,由本村一个党员指路,小队长伍拾子和孔居任、一个队员来捉商扒皮.很顺利,就把他从蚊帐里拖出来,押到厢房,孔居任在这看守.队员去报告队长任务完成,伍拾子在对集中起来的商扒皮的家属进行教育……

  孔居任见炕前的桌子上有包香烟,就拿过来,抽出一支,就着煤油灯火点烟……"你是……是孔居任?居任大外甥……"商扒皮战战兢兢地说.

  孔居任自负地冷笑道:"是,怎么样?大乡长,罪犯到家啦!当初我爹的皮你也扒过,我来找他要饭钱,你还赏我两个耳光子吃,对不?"商扒皮脸流冷汗,双膝跪下,哀求道:"我知罪,知罪!求求大外甥,呹我一条狗命!要么有么,这地下有金条,我给你……"

  "晚啦!"孔居任贪婪地吸口烟,"留给你买棺材吧!"商扒皮突然换了一副凶恶的脸相,说:"我劝你也不要高兴过早!你是什么人,你自己明白!"

  "你说什么?"孔居任一惊,把烟丢掉,"你小子想找死怎么的?"商扒皮色厉内荏地说:"我死就死,你也活不了……我知道你有短在孔区长手里,当年你诬告高玉山是共匪,状子我见过,你呹了我,我不说……"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好吧,你快跑!从后窗……"孔居任急忙说.

  商扒皮跳起来,扑向后窗,刚刚推开窗扇,背后"砰砰"两枪,灼热的弹头穿透了他的肺腑……

  (冯德英文学馆)

  孔庆儒痛苦难耐地捣着自己的心窝,直挺挺地靠在躺椅上,吓得孔显和万戈子恭立两旁,看着他罕见的忧心如焚的表情,不知如何是好……孔秀才的这番苦痛,一不是为乡长商尚文毙命,更不是游击队的枪弹已经射进了自身的心窝,不,石匠玉他们还没动他一根毫毛.可是,他却明明觉得,他挨的枪比商扒皮还多,受的伤比谁都重.他苦心经营重修冬春楼,是要显示一下他孔家多年统治的威风,更加威风不倒啊!镇住四乡.岂知不等这座庞然大物显威,预计庆祝三天的落成典礼,第一天夜里,他手下最得力的乡长商尚文和全部武装被消灭殆尽,使参加庆典的客人省了用醒酒汤.孔庆儒压住人们的惊慌,坚持把活动搞下去.第二天来的百姓更多了,他们一面看戏,做买卖,一面在小声传闻着商扒皮"走了"的喜讯.而且还发现了几张贴在墙上的工农红军游击队处决商扒皮、借枪打日本侵略军的传单,这不仅使隆重的开张大典杀了风景,更是为共产党的活动提供了方便.无可奈何,只得把戏班子赶走……不收场也不行了.第二天夜里,又有一个乡的枪被游击队"借走",接着县里来电话向丛局长报急:两个区里发生游击队袭击三个乡公所.党部主任和公安局长,匆匆回县,来吃贺酒的头面人物,也都慌恐不安地回家看门去了.那鹤立鸡群的冬春楼,倒像一株老朽树,孤零零地遭风雨.

  挨了好一会儿,见孔庆儒不捶胸了,眼睛张开了,孔显说:"爹,你抽口烟吧?"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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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庆儒瞟了大烟枪一眼,摇摇头.万管家递上盅茶水,等他呷了两口,又装好水烟袋,双手送上去.孔秀才坐直身子,接过水烟袋慢吞吞地抽着,不知说他的身体,还是说地方的统治,抑或两者兼而有之,叹息道:"今非昔比了!"不光是从话里,还是从他的很少在别人面前露出的颓唐表情,使孔显和万戈子都有些吃惊,感到一阵沉痛.

  孔秀才像是自言自语:"咱们听不到一声枪响,见不到一个人影,好个热闹的开张大喜日子,就给搅弄得精光!我半年的心血,随水流了!他们学得精了,不打则已,一打就是个痛地方.平常他们人不多,叫你瞅不见摸不着,一打起来人就多了,他们有内应的人,在老百姓中间,叫你分辨不清,你总也不能把所有的人都抓起来,杀掉……孔霜子一口咬定孔居任接的人是才来的,也许她说的真话,孔居任没给她说,也许孔居任也不知真情……我断定,这个领导人不是才来的,光凭石匠玉这帮庄稼汉,没有这个计谋……我们刚说共党领导人来了就得活动,就得出山,要像界石镇的楚秦口、青庄口那样,把昆嵛山封闭起来……看看,共匪就拿界石镇开了刀,他们早看出了这步棋.好哇,来的这个人,还真是高人一筹,不同凡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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