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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英雄_周梅森【完结】(73)

  石亚南点了点头,“裴书记,我在会上也不是故意顶撞您,真是着急啊!”

  裴一弘说:“也不要太急,急有什么用呢?开动脑筋,多想想办法吧!就算将来你和正刚离开文山,也不能给后面的同志留下个烂摊子嘛!”说罢,冲着大家挥了挥手,大步走了,走到电梯口,又回过头说了句,“哦,下次我请你们!”

  方正刚心想,如果还有裴一弘的下次,那么,赵安邦的这次请客估计不会是断头饭,他和石亚南的乌纱帽还不会这么快被埋葬。根据官场游戏规则,下台滚蛋必须是在错误事实查明,做出组织结论之后。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银山的区长书记,他们竟敢“顶风作案”,惹火了省委,又碰上章桂春这种不是东西的领导,也就难逃“特事特办”的霉运了。不过他不相信区里敢这么乱来,本想提醒赵安邦一下,话到嘴边又止住了:自己一屁股屎还不知咋擦呢,还替人家操心!

  到省政府小餐厅一看,饭菜已准备好了,看得出餐厅是事先做了准备的。

  赵安邦要了瓶酒,是宁川老窖,还亲自为他们倒酒,有点让人心惊肉跳。

  石亚南捂着酒杯,死活不让倒,“赵省长,我不喝,没点喝酒的心情!”

  赵安邦说:“怎么能不喝呢?我可是难得请你们一次客啊!”又摇着酒瓶介绍说,“你们可能不知道,这种宁川老窖还是我在宁川主持工作时开发的呢!”

  石亚南只得放开了酒杯,“赵省长,你让我喝,喝多了可别怪我发酒疯!”

  赵安邦笑了,“别吓唬我,发酒疯你不会,借酒装疯有可能,我等着呢!”

  方正刚豁出去了,双手接过赵安邦倒好的酒,自嘲说:“赵省长,我今天还真得多喝点呢!一来吃您一顿不容易,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这种机会;二来也得借您的酒壮自己的胆,和您领导说点心里话!会上你们领导不让我们说话啊!”

  赵安邦举起了杯,“别说了,先喝吧,该喝不喝也不对嘛!”将酒一饮而尽,吃了口菜,才说,“正刚,谁不让你们说话了?你们一唱一和,说得还少吗?”

  石亚南酒杯一放,叫了起来,“哎,赵省长,是我们一唱一和,还是你和裴书记一唱一和?而且角色也颠倒了嘛,裴书记唱起了红脸,您倒唱起了白脸!”

  赵安邦看了石亚南一眼,“还说呢!在这种场合,当着这么多同志的面说裴书记唯上,在我们汉江省怕也只有你敢,我看你这个市委书记是不想干了吧!”

  石亚南认真了,“赵省长,如果省委有这个意思,我现在就可以辞职,让你和裴书记向上做出交待!可我的本意还想挺一挺,不是为了这顶破乌纱帽,是为了把善后工作做好,就是裴书记说的,哪怕离开文山,也不能留下个烂摊子!”

  赵安邦严肃起来,“这就对了嘛!亚南同志,那我也坦诚地告诉你,裴书记和我,还有省委,没有让你或哪个同志辞职的意思,更没有牺牲哪几个同志向上交待之说!裴书记要我代表他,借这个吃饭的机会进一步做做你们的工作,让你们不要再犯糊涂!你们现在心里不服嘛,不但老裴看出来了,我也看出来了!”

  方正刚插了上来,“赵省长,看您说的!我们服了,服了,还是喝酒吧!”

  赵安邦根本不信,讥讽问:“正刚同志,你是被说服了,还是被压服了?”

  方正刚尽量做出诚恳的样子,“当然是被说服了,真的,我们很受震动!”

  石亚南手一挥,“正刚,你就说你自己,别说我!我是被压得不敢不服!”

  方正刚吓了一跳,觉得石亚南今天有点不可思议,已经在会上得罪了老领导裴一弘,现在又要得罪赵安邦了。中国的事是你服不服的吗?谁的权大谁的嘴就大,你不服不行啊!这位一向沉稳的搭档是怎么了?像变了个人似的。如果不是装疯卖傻,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是打定主意拼命了。不过倒也值得一拼哩,新区一百六十多亿扔到水里,他们班子的责任就太大了,将成为文山历史上的罪人。

  不料,赵安邦倒没计较,“好,亚南同志,那我希望你说实话,说心里话!”指了指他,又说,“还有你,正刚同志,你也别演戏,想说啥就说啥,交交心!”

  石亚南想都没想,马上说了起来,“赵省长,文山钢铁立市的总体规划是在宏观调控前确定的,是得到您和省委赞同认可的,这是不是基本事实?当然,嗣后碰上了调控,我们没有及时调整规划,而且为了新区项目的正常上马,确实也违了点规,在项目审批上搞了分拆,也许还有其他一些类似问题。但是,文山毕竟正在崛起啊。新区在建的这些钢铁项目,产出比大,关联度大,带动性大,是重中之重。只要你们省里能顶一顶,拖一拖,让我们咬牙挺过这一关,三年之后新区的投资贷款就可以全部收回,GDP将增加二百多个亿,日子就好过多了!”

  赵安邦说:“但是,汉江不只你一个文山啊,还要看全国全省一盘棋嘛!”

  石亚南道:“当然要看全国一盘棋,可这是不是也有个视觉问题?是从下往上看呢,还是从上往下看?我的位置决定了只能从下往上看。自从做了文山市委书记,我一直告诫自己,也和正刚交心谈过,必须尽快把欠发达的文山搞上去!”

  方正刚的情绪不禁被石亚南调动起来了,也借着酒意说起了心里话,“赵省长,这也是我的想法。把文山作为我省北部的发动机,不是您和省里的规划定位吗?作为传统的能源和重工业城市,我们除了煤炭和钢铁还能搞啥?于华北副书记和我谈过,改革开放二十多年,文山的定位一直不太准确,这次才找准了。没想到,刚找准了定位,宏观调控就来了。可调控毕竟是暂时的,发展才是永恒的主题,尤其是一个八百多万人口的欠发达地区的长远发展。赵省长,您说呢?”

  赵安邦显然受到了某种触动,叹息说:“是啊,是啊!你们说的是事实,所以,文山的问题不能说全都是你们的责任,省里也有责任,我这个省长的责任就不小。平心而论,你们搞的那一套我心里不是没点数,我当年主持宁川工作时干过违规的事,老裴在平州做市委书记时好像也这么干过!我也好,老裴也好,对你们想把文山尽快搞上去的心情是能够理解的,这一点请你们不要误解……”

  石亚南眼睛亮了,“赵省长,既然您和裴书记能理解,就得手下留情嘛!”

  赵安邦却摇起了头,“但是,中国的事情是复杂的,是不以哪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包括我和老裴的意志。你们也知道调控是暂时的嘛,就要顾全大局!”

  方正刚说:“就算调控也应该是市场调控嘛!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不能再用过去的行政手段调控了,尤其是对民营经济。资本是敏感的,当钢铁不能带来利润时,谁还会盲目大上钢铁项目啊?文山那些银行行长和吴亚洲他们不是傻瓜!”

  赵安邦摆摆手,“正刚,别说了,还方克思呢!我问你:除了市场调控,就没有其他调控形式了吗?就是成熟市场经济的国家和地区也没这么绝对嘛!任何国家对经济都必须在宏观上有所把握,美国的格里斯潘承当的就是这种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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