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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与疯狂_周梅森【完结】(62)

  记者和与会股东们的掌声响了起来,十分热烈。于文发也起劲鼓掌,鼓掌时注意到,杨柳不知啥时已进了大会议室,正站在马义前面不远处,微笑着向马义挥手致意呢。马义也看到了杨柳,在回答一位电台记者提问的间隙,向杨柳打招呼道,杨主席啊,我来支持你了!

  记者们这才发现了杨柳,长枪短炮换了方向。中央电视台记者提问道,杨主席,您作为控股大股东也能说说您的梦吗?或者说希望?

  杨柳手里已拿着一篇文稿,看来事先也做了准备。但因为马义抢先占据了话语制高点,杨柳不得不临场应变,说,好,我就不念这篇已经准备好的稿子了,也象我十分尊敬的马主席一样,说说我和大股东北重集团的梦想吧!这个梦想在许多地方和马主席的梦并不矛盾。

  ——在我的梦想中,一个正在创造经济奇迹的伟大国家,能给我和所有企业公民,提供一个健康向上的资本市场;在我梦想中,这个资本市场应该是经济的晴雨表,能准确反映经济的速度和本质,而不是低迷紊乱甚至反向显示;在我的梦想中,优良的中国资产能在正常的市场得到合理价格,而不是以垃圾价落入掠夺性资本的虎狼之口;在我的梦想中,当企业的发展需要资金支持时,能得到各类投资者真诚的拥护而不是厌恶和唾弃;在我的梦想中,当我和中国民族企业遭遇国际巨头恶意狙击时,我身后能站着十三亿能给我资本力量的中国投资者。所以,我非常赞同马主席结尾时的话。我和马主席一样,对我们国家资本市场的未来充满信心。马主席说得好,股改博弈没有胜利者和失败者,有的只是双赢。我们结束了一段错误历史,让上帝的归上帝,市场的归市场,就将得到一个充满生命活力的伟大市场……

  于文发带头为杨柳的演说鼓掌,又一阵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

  直到这时,博弈的双方都保持着充分的理智,甚至可以说是彬彬有礼。于文发预计中的具有民粹主义倾向的喧哗和骚动并没发生。在马义和杨柳演说过程中,虽有几位小股东的反对之声,但尚无形成喧哗和骚动的趋势。事后想想也正常,双方演说毕竟没具体涉及投票。

  这时,股权登记结束,股东大会即将开始。王小飞要求记者们先退出会场,在场外等候投票结果,于文发因有投票权不在退出之例。

  记者们陆续退出后,一帮满头大汗手提相同塑料袋的男女——足有十几人,蜂拥而入。这些人声称是股东,要参加股东大会,工作人员说公告规定的股权登记时间已过,不让他们入场。喧哗和骚动开始爆发,场内股东代表颇为激烈地对门外那帮小股东进行声援,一时间骂声,叫声、口哨声四起。更有些情绪冲动的男性股东,冲到门口为那帮小股东武力助阵,和保安撕扯起来,现场秩序一下子变得大乱。

  这时,一个上海口音的中年小股东跑到他和马义面前道,侬要说话呀,他们是来支持侬,投反对票的,侬得让他们进来啊。于文发正犹豫,马义倒说话了,这帮人不论是不是来投反对票的,都应该让他们进来,股东大会毕竟还没开始,进行股权登记还来得及。于文发想想也是,便跑到主席台前,对王小飞说,你们为啥不让他们进来?他们是不是北方重工的股东?王小飞说,这帮人都是投票油子,专吃股改饭的!知道哪家公司要股改投票了,就买个一百股,来搓顿饭,领点纪念品。其中三个早上了我们股改公司防备名单。今天他们来的这么晚,是因为还有一家公司投票,于总,你看看他们手上的塑料袋!

  这倒是于文发没想到的。经王小飞提醒,他才注意到,那帮人手上果然人手一只印有“汉江农业”字样的塑料袋,里面鼓鼓的,不知装了些啥。于文发问,那你们是不是也送纪念品?王小飞说,我们不滋长这种不良习气,啥也不发。正说着,杨柳走了过来,对王小飞指示,让他们都进来吧,这么多记者在门外,别闹出啥负面新闻来。

  最终,那帮投票油子们进行过股权登记后进来了,果然都是人手一百股。其中一位老太太挤到于文发身边,坐下就问,哎,这个会发啥?于文发摇摇头,啥也没发。老太太不甘心,是不是会后发?于文发仍是摇头,啥也没有!老太太当即叫了起来,那不就亏大了?买这一百股北方重工花了四百多呢!我买汉江农业才花了二百多,人家送的纪念品就值三百!马上转身,对同来的男女传达了这会啥也不发的信息,男女们都起哄叫将起来,那没啥说的,反对,全是反对票了!

  这种反对票让期待着反对票的于文发无法高兴起来,他甚至觉得,这帮人的反对票对马义和参加博弈的中小流通股东是一种污辱。

  嗣后,股东大会不可逆转的上演了一场民粹主义色彩浓郁的活剧。参加博弈的中小股东在理智和礼貌缺失的情况下,陷入了一种发泄状态。王小飞介绍情况的发言一次次被粗暴地打断,一个基金公司代表发表了支持股改方案的意见,立即被围攻咒骂。有些股东还试图冲上台抢话筒,恶骂大股东是吸血鬼。甚至有人把矿水瓶往主席台上的杨柳和王小飞砸。这难道是他和《人民证券》想要唤起的场面吗?

  杨柳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在这种暴力民主的气氛中,坚持自己的讲话,而且讲话过程中始终努力保持着微笑,让于文发油生敬意——

  ……股东们,请冷静一些,激动不解决问题,我们必须面对现实。虽经努力争取,大股东仍无法满足你们的对价要求。这不是说要求不合理,而是大股东没有增加对价的权力。我们是戴着镣铐跳舞,请给我们以理解,以支持。我今天能代表大股东保证和承诺的是,股改方案通过后,大小股东利益实现了一致,你们必将获得丰厚的回报!

  杨柳话一说完,口哨声、叫骂声又响了起来:滚蛋吧,没权力你坐在台上干啥?去你娘的,我们不指望以后回报,只要血本!对,让大股东以当年三十二元的增发价收回股票!你们他妈的都死去吧……

  于文发心情沉重,对马义说,看看,民主就带来这种结果,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马义说,没啥可后悔的,这是预料中的事,小股东亏损累累,压抑得太久了,抓住了股改投票的机会,肯定要发泄。于文发说,这可以理解,但他们咋就不能在自己发表意见的同时,也尊重一下对方发表意见的权力呢?咋能靠这种语言暴力表达诉求呢?

  就说到里,王小飞讲话了,请《人民证券》代表发言并投票。

  马义捅捅他,哎,于总,上吧,演示一下啥叫文明的民主吧!

  于文发带着羞愧站了起来,潜意识中认为自己该对今天的场面负责。现在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和《人民证券》都成了民粹主义的代表,除非他改变立场,对股改方案投赞成票。但他能投赞成票吗?他和《人民证券》公开征集的就是反对票,委托他和《人民证券》的三百多名股东没给他改变的权力。再说也没赞成的理由,国资部门的底线横在那里,真正博弈并不存在,他只能反对,于是走上主席台,在发言席接过王小飞递过的话筒,礼貌而观点鲜明地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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