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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的人生哲理:忆往述怀_季羡林【完结】(11)

  二

  南极,一个多么奇妙、美丽,而又多少含有一点神秘意味,还夹杂着一片诗意的地方。普天下,不知有多少善男信女是南极的崇拜者。我老汉行年八十又八,也想滥竽其中。但自知有一个极大的差别:别的老、中、青、少年的善男信女们,有朝一日,说不定有百万分之一,甚至数千万分之一的可能,能够来临南极。至于我老汉,则只能像旧剧中唱的那样,“要相见,除非是梦里团圆”了。

  但是,我并不灰心丧气,我有我的办法:不管是报纸上,杂志上,还是书本中有有关南极的报道或者文章,只要是能拿得到手的,我必寻来一读。这些东西大都是干巴巴的叙述,最多只能给人一点理性的认识,能动人心魄者,则绝无仅有。它只能描绘南极的面貌,而南极之神,则凭论如何也是找不到的。我虽不满足,然而也无可奈何。只有这样的东西可读,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慰情聊胜无”,只能拿这些东西来满足我的渴望,安慰我的寂寥了。

  最近,蒙孙立广教授垂青,把他写的《南极100天》寄给了我,只是全书的一部分。但是,我读了不太长的“引言”以后,立即就发现,这一部书同我以前看到的关于南极的书,完全不是一类的书;在这方面,这是一部空前的书。不但文采斐然,而且内容也极有意义。孙立广教授是自然科学家,当今之世,自然科学家而能有如此的生花妙笔者实如凤毛麟角。只是这一点就不能不令人敬佩了。孙立广教授对文学极有兴趣,而且也有造诣。不然的话,这样的文章是写不出来的。他的“引言”如吸铁石,一旦被它吸住,就再也摆脱不掉,我只能如饥似渴地读下去,一直到把他寄给我的稿子全读完。我仿佛被孙立广教授带着逛了一趟南极。南极的惊涛骇浪,南极的风和日丽,我仿佛都经受过了;南极有名的企鹅家族,我也仿佛同他共同拜访过了;离开祖国三万里看到五星红旗升起时那种特殊的激动心情,我仿佛也分享了。我觉得,自己能够同孙立广教授共同“燃起共鸣的篝火”,同他“一起思考”,我的心同孙立广教授一样“在这洁白的宇宙中净化,升华,接受这伟岸的赐予”。对他的赐予是来自南极,来自大自然。对我的赐予却是来自孙立广教授,我应当对他表示诚挚的谢意。我曾在上面说到,我要想到南极,恐怕“除非是梦里团圆”。可我现在竟仿佛已经到过南极了,我是在“白日做梦”,我的白日梦是孙立广教授带给我的。

  书中的一些观点也无疑是十分正确的。比如在“给孩子们的一封信”中说:“人与自然之间应该是一种和睦相处的关系。”这个观点似乎是本书的主旋律。这也是我多年来鼓吹的一个观点。我曾长长短短写过不少的文章阐释这个观点,这里不再重复。我只指出,中国哲学史上的“天人合一”的观点,就是要求人和天(大自然)要和睦相处。宋代大儒张载“民胞物与”的学说,讲的就是这个道理。这个道理不仅仅是一个哲学命题,而是关系到全人类生存前途的大问题,切不可等闲视之。

  《忆往述怀》 第一篇:阅尽沧桑 《忆往述怀》 走向天人合一

  人类自从成为人类以来,最重要的是要处理好三个关系:一、人与自然的关系;二、人与人的关系,也就是社会关系;三、

  个人内心思想、感情的平衡与不平衡的关系。其中尤以第一个关系为最重要,而且就目前现状看来,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人之所赖以生存的衣食住行等无不是取自大自然,关键问题是取之之方。在这里,东西双方至少在思想上是不相同的。西方采取的是强硬的手段,要“征服自然”,而东方则主张采用和平的友好的手段,也就是“天人合一”。要先与自然做朋友,然后再伸手向自然索取人类生存所需要的一切。宋代大哲学家张载说:“民,吾同胞,物,吾与也”,最鲜明地表达了这种思想。

  东西方手段之所以不同,我个人认为,其基础是思维模式的差异。西方主分析,以中国文化为代表的东方主综合。西方自古希腊以来,以分析的方法对待自然。到了近代产业革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其结果是人所共睹的。他们取得了辉煌的成就,上天入地,腾空泛海,生光电化,无所不及。一直发展到核能开发、宇宙卫星等等,全世界人民无不蒙受其利。这一点是无法否认的,这是他们“征服自然”的结果。然而自然虽无人格或神格,如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然而它却是能报复的,能惩罚的。西方滥用科技产生的弊端至今已日益显著,比如大气污染、环境污染、生态平衡破坏、臭氧层破坏、新疾病丛生、自然资源匮乏、人口爆炸,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这些弊端,如果其中的任何一个得不到控制,则人类前途实处危境。

  这些弊端已经引起了全世界有识之士的深切关注。怎么办呢?我的看法是:人类必须悬崖勒马,正视弊端,痛改“征服自然”的思想,采用东方的“天人合一”的思想。这样一来,庶几乎可以改变这种危险局面。我把我这种想法称为“东西文化互补论”。

  现在我们不但正处在一个世纪末,而且是一个千纪末。世纪末与千纪末和年不同,年是自然现象,而世纪千纪则是人为现象。如果没有耶稣,哪来什么世纪千纪?但是人一旦承认了这种人为的东西,它似乎就能起作用。19世纪的世纪末以及眼前的世纪末,整个世界在政治和意识形态领域内,都出现了一些不寻常的现象,理不应如此,事却竟然如此,个中原因值得参悟。

  我们人类是有理智有感情的,借这个世纪末的契机,回顾一下,前瞻一下,让脑筋清醒一下,是有好处的。何况我们回顾与前瞻的问题是关系到人类前途的问题,切不可掉以轻心,等闲视之。这样做不但是一般人的任务,有远见卓识的政治家们更应如此。

  《忆往述怀》 第一篇:阅尽沧桑 《忆往述怀》 寸草心

  我已至望九之年,在这漫长的生命中,亲属先我而去的,人数颇多。俗话说:“死人生活在活人的记忆里。”先走的亲属当然就活在我的记忆里。越是年老,想到他们的次数越多。想得最厉害的偏偏是几位妇女。因为我是一个激烈的女权卫护者吗?不是的。那么究竟原因何在呢?我说不清。反正事实就是这样。我只能说是因缘和合了。

  我在下面依次讲四位妇女。前三位属于“寸草心”的范畴,最后一位算是借了光。

  《忆往述怀》 第一篇:阅尽沧桑 《忆往述怀》 大奶奶

  我的上一辈,大排行,共十一位兄弟。老大、老二,我叫他们“大大爷”、“二大爷”,是同父同母所生。大大爷是个举人,做过一任教谕,官阶未必入流,却是我们庄最高的功名,最大的官,因此家中颇为富有。兄弟俩分家,每人还各得地五六十亩。后来被划为富农。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八、老十,我从未见过,他们父母生身情况不清楚,因家贫遭灾,闯了关东,黄鹤一去不复归矣。老七、老九、老十一,是同父同母所生,老七是我父亲。从小父母双亡,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祖父母。贫无立锥之地,十一叔送给了别人,改了姓。九叔也万般无奈被迫背井离乡,流落济南,好歹算是在那里立定了脚跟。我六岁离家,投奔的就是九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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