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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摸摸头_大冰【完结】(47)

  众人放了心,酒喝干又斟满。椰子姑娘酒胆大过酒量,三杯辣酒入口就烧红了脸。有人借酒兴请椰子姑娘发表乔迁感言,她一手擎着筷子一手擎着杯子,麻利地站到了椅子上,她喊:天、要、绝、我、我、绝、天……我命由我不由天!

  窗外咔嚓一道闪电……

  他坐在离她最远的位置,安静地看着她。

  他要出行的消息椰子姑娘是知晓的,她给了他半张A4纸的电话号码,是她各地的旅友名单。她说:你路过这些城市时,记得打电话,朋友多了路好走。

  她只知他要出行,却并不知他要出行多久。

  此去经年,有些话是说还是不说呢?

  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敬酒,只是安静地吃菜,偶尔看她一会儿,然后在目光交错之前先行别开。

  椰子姑娘乔迁之喜后的第四天,是他出发的日子。

  他一大清早忽然跑来找她,椰子姑娘穿着睡衣来开门,半张脸上横着沙发留下的皮印。

  椰子姑娘奇怪地问:唔,你不是今天早上的火车吗?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他笑,取出一串钥匙和一张门禁卡:江湖救急,帮我个忙吧,家里的植物需要浇水……

  椰子姑娘爽快地说:OK没问题,不就浇个水嘛。

  他说:……需要天天浇水,所以,能不能麻烦你搬到我那里去住……谢谢啦。椰子姑娘没反应过来。

  他这是要干什么?

  钥匙和门禁卡被硬塞到她手里,他已站在楼梯拐角处了。

  “麻烦你了!”他笑着挥手:谢谢啦!

  (六)

  小区里绿树成荫,椰子姑娘深入虎穴。

  打开门,惊着了。

  这哪里是一个单身男人的家,单身男人会有这么整洁有序的家?

  每一扇玻璃都是透净的,每一寸地板都是反光的,黑色的巴塞罗那椅,白色的窗纱和白色的墙壁。书房里的书直通天花板,每一层都静谧,每一层都整齐。植物呢?

  椰子姑娘找植物。找来找去找来找去……窗台上有两个塞满腐殖土的花盆,半片叶子都没有,植物呢?

  椰子姑娘找到厨房,饮水机是满的,明显是新换的,灶台擦得一滴油花儿也看不见,白底蓝花的围裙叠成方块儿搭在旁边,女式的。

  冰箱里倒是有植物:芥蓝、苹果、番茄和卷心菜。

  冰箱里还冰着啤酒,她最爱喝的那个牌子。

  椰子姑娘一头雾水地坐到餐桌旁,手旁有张裁成正方形的卡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她拈起来念。

  他写给她的,抬头用很正式的措辞写道:椰子台启……

  台启?她乐了一下,接着往下读。

  他提到了植物。他写道:红色花盆里埋着满天星的种子,黑色的花盆是三叶草,喜欢哪种就往哪个花盆里浇水吧。

  ……

  他写道:衣柜已经为她腾出了一半的空间,新的牙具放在新杯子里,白色窗帘如果不喜欢,抽屉里有黄色的窗帘,都是新洗的,碟片的类型和位置已摆好在电视柜暗格中,遥控器换好了电池,也放在里面……

  这是一张类似酒店注意事项的东西,手写的。按照顺序,他逐条写下她在使用中可能会碰到的问题和解决办法,由门锁、炉灶、热水器的使用到网络密码、开关位置……以及各种维修人员的联系方式。

  可以看得出来,为了让她能够看清楚,他尽量在改正以往字迹过于潦草的习惯,20厘米见方的纸片上整整齐齐地布满了方块,他居然用铅笔在纸上浅浅地打了格子。

  卡片末尾处有几句话。

  “我能力有限,能为你做的事也有限,安心住下,不要拒绝,听话。”

  听话?这语气这口吻……这两个字好似锥子,飞快地挑开了一层薄膜。

  椰子姑娘的心怦怦跳起来。

  相识六年,她以为他们只能做普通朋友,万万没想到他竟对她如此怜惜,比一个爱人还要体贴。

  椰子姑娘捂着心口问自己:他一直在喜欢我?

  怎么可能,他那么内向我这么疯癫,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如果他是喜欢我的,为何这么多年来从未听他说起过……

  椰子姑娘努力回忆,怎么也觅不到端倪,除了最初的那一句“你好看”,六年来他老老实实地做朋友,并无半分逾越。

  她心说,哈哈,是我自己想多了吧,椰子啊椰子,这个世界上幸运的姑娘那么多,哪里轮得到你这个走霉运的家伙来当偶像剧女主角?

  她站起身来满屋子里溜达,手拤在腰上,自嘲地哈哈大笑,一颗心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忽然发现自己对他始终是有好感的。

  ……怎么可能没有好感,一开始就有好感好不好,不然当年干吗拿走他的两块比萨,不然后来干吗老是见面聊天、喝茶吃饭?在他面前永远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话,每次只要是他来接机,总会有种隐隐的心安。

  可六年来习惯了朋友式的相伴,这份隐隐的好感并未有机会明确成喜欢……

  纸片上“听话”那两个字戳着她,他从未用这么温柔的口吻对她说过话,她拿不准这到底算什么。

  心跳得厉害,她开冰箱取苹果,边啃边溜达到卧室门口,门是半掩着的,她随手推开。

  椰子姑娘在2007年的夏日午后发出一声尖叫。

  她扔掉手中的苹果,一个虎扑,把自己拍在了卧室的床上。

  她喊:公主床!我的公主床!

  她把自己伸成一个“大”字,努力抱住整张床,她喊:……你不是丢给搬家公司了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是个魔法师吗?这简直是个奇迹。

  椰子姑娘久久地趴在公主床上,这座城市是个战场,一直以来她习惯了孤军奋战,未曾察觉背后有双眼睛一直在默默陪伴。

  这种感觉奇怪又新鲜,芥末一样猛地轰上脑门,顶得人头皮发麻、鼻子发酸。眼泪不知不觉地来了,好委屈啊……

  椰子姑娘的脑子不够用了,真没出息,怎么会这么委屈?为何发觉自己是被人心疼着时,竟会委屈成这样?

  她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独自摔倒的孩子不会哭喊,往往是家人在身边时才哭花了脸。

  在此之前,椰子姑娘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砸肿了脚指头自己用创可贴缠,现在忽然冒出来一片树荫,一转身就是一份触手可及的安全感。

  椰子姑娘虽是条汉子,但很多事情在不经意间慢慢发生改变,接下来的一整年,她惊恐地发现自己耐受打击的能力仿佛忽然变弱。

  是因为察觉到树荫的存在了吗?

  她给他打过电话,在她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当时他正在北海涠洲岛的海滩上散步。她开始诉说越来越恶化的现状、内心的失重感、对明天的恐惧……语无伦次,语速越来越快。

  她没有向人诉苦的经验,嘴里一直在重复:

  我好难受,我心好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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