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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幸福_大冰【完结】(20)

  了一个操劳的小妇人。你的歌手只能给你一间小小的

  阁楼,一扇朝北的窗,他恨他不能交给爱人的生命,

  他怕他不能带来幸福的旋律,他不能把星斗变成你手

  上的钻石,那就让他给你继续买裙子吧,给他一个宣

  泄爱意的闸口吧。

  她穿着他买的裙子,认认真真地爱他和他的音

  乐,爱到肋骨里。

  她的人生白纸一样的单纯,浓墨重彩地印满了

  他,他是她世界的君主,而她和孩子是他的佛。

  丽江人民每天下午的生活无外乎三样:泡茶、遛

  狗、晒太阳。大军现下每天下午的生活:练琴、晒老

  婆、遛孩子。他把三者结合为一体,乐此不疲。于是

  你会看见在五一街主街和王家庄巷交会的那片阳光

  里,一家三口悠闲地坐在墙根,流浪歌手大军弹琴给

  老婆听,顺便唱唱川子的《挣钱花》给孩子搞搞音乐

  幼教。流浪歌手的情人一会儿含情脉脉地看着大军,

  一会儿看看孩子。不到一岁的孩子吐着泡泡,冲每一

  个大咪咪的路人咿咿呀呀,路人的相机咔嚓咔嚓地

  响,笑得胸前波涛汹涌,一边还笑着对同伴说:“你

  看你看,那孩子还戴着墨镜。”

  这幅画面长留我心,若你有缘丽江街头得见,也

  驻足观望一下吧,货真价实的治愈系。

  我希望有生之年,大军不会有第四个女孩儿的故

  事发生。

  这一辈子,总有些奇妙的东西会从天而降。有些

  落在身后,有些落在面前,落给每个人的东西都不一

  样。它们天雨宝华缤纷而落,却难免明珠投暗,世人

  常不识、不知、不屑。摊开手心去接一下又如何,总

  有一样,值得你去虔心忠诚。

  幸福的出口,有那么单一吗?

  写这篇文章时,我窝在济南文化东路松果餐厅的

  角落里,一边打字,一边和一个脸蛋像苹果一样的服

  务员斗智斗勇。算了一下,已半年未回丽江。半年未

  见了,有那么一点儿想大军,没我给他敲鼓,不知道

  碟片卖得怎样。

  上次从丽江离开的前夜,大家喝了一夜的酒,靳

  松弹着吉他,老兵送来烧烤,大冰的小屋清清净净,

  满地空酒瓶。摇曳的烛火里,我慨叹了那些死在滇西

  北的朋友,又回顾了这些年共同走过的路。我借着酒

  劲儿问他:“大军,这么多年,有件事我一直没搞明

  白……你怎么这么能吃啊你。”

  我没见过他喝醉过,可那次他醉得直摇晃肩膀,

  他盯着脚尖和我说:“我挨过饿。”

  彼时,他酒气满身满脸赭红。

  这个男人在仫佬山寨长大,成年之前吃肉的次数

  两只手就能数过来。年少时迫于生计,跟着同乡在离

  家千里的建筑工地打工,扛水泥,切割钢筋,在没有

  保护的脚手架上结束了自己的青春期。

  他因为饭量大而被工头奚落,为了唱一次街头卡

  拉OK 而生平第一次进理发店。被欠薪,讨薪水被打

  成重伤,见识了江湖郎中的虎狼药,同乡冷漠的脸,

  然后带着满腹委屈和对这个世界的不解去流浪。在不

  同的城市不同的乡村里被迫接受不同程度的屈辱,他

  住过收容所,也住过水泥管,偶尔靠力气换来一些粮

  食,却始终被饥饿的恐怖笼罩。

  弱冠之年,在一个遥远的城市结识了好心的流浪

  歌手,他尊称那人为老师,老师把所会的所有吉他知

  识倾囊相授—不过是几个最基本的吉他和弦,却由此

  拯救了他接下来的人生,他说:“自打会流畅地扫弦

  那天开始,我就再没有考虑过自杀。”

  接下来的日子,唱过地下通道,也唱过乡村的红

  白喜事班子,依旧是流浪,路却越来越晴朗,挣了钱

  就买米,自己做饭,一开始熬粥,后来煮饭,后来偶

  尔做蛋炒饭,他向我描述那些年每一次吃完蛋炒饭后

  的那种幸福,“简直和性高潮一样悸动人心,”他

  说,“我从未浪费过一粒粮食。”

  整整十年的流浪,三十岁的时候流浪到云南大

  理,他那时已经历练成一个对音乐有独到见解的歌

  者,生活这所学校生生地把他磨砺成了一个感慨万千

  的老人。用往昔的岁月当引子,他开始自己写歌编

  曲。这个半辈子活在琴弦上的男人,书读得不多,歌

  词却至纯,音乐诉求大有古风,他的歌有别于其他任

  何温饱之余才去练琴的大师们。沧桑,但不矫情也不

  苦涩。

  他开始在艺术家扎堆的大理有了名气,后来一鸣

  惊人的民谣歌手川子曾是他的街头搭档。他自己开了

  家小小的酒吧,娶了一个白族姑娘,有了一个孩子。

  奈何世事多舛,每天辛苦经营也抵不住水涨船高的房

  租和形形色色的税费,他的酒吧倒闭了。祸不单行,

  文化差异又导致了婚姻的破裂,爱人抱着孩子说,你

  走吧。他说,好吧我走吧,我每个月会邮钱回来的。

  他后来做到了。

  于是,二度上路继续流浪,一路重操旧业卖唱为

  生,他路过丽江的时候被我们捡到。莫名其妙地,自

  此扎根在了丽江,依旧做他的流浪歌手,每天唱的都

  是自己的原创。从卖唱到卖碟,这个饱经沧桑的中年

  男人的人生在音乐中再一次得到了的升华,他偏执地

  辛苦卖艺,攒钱做专辑,乐陶陶在自己建筑的那个单

  纯的音乐世界里。

  “真希望有一天我是抱着吉他唱歌时死去,”他

  说,“我希望这样走完这一生。”他又说:“你是我的

  朋友,大冰,没有你我现在不会过得这么好,我们在

  一起真的很开心……我那儿还有些菜,一会儿我去炒

  一锅饭……”他醉得前仰后合,跳舞一样炒着饭。睡

  眼惺忪的小媳妇在他背后切着葱花,满脸的温柔。我

  那天捧着大碗,坐在他小木屋的马扎上,吃了一碗又

  添了一碗,

  没吃完,到底剩了半碗。他接过来,两口替我吃

  完。

  这些年,那些事他只说过一回,我全都记住了,

  我想我再也不会问起他的过去。我很后悔那次的发

  问,但我总结不好后悔的原因。

  听歌的人们保持安静,此刻吹来的是什么地方的

  风。

  这从不是个公平的世界,在这个繁花似锦的时

  代,我们依旧无法规避匮乏之苦,无法逃脱恐怖的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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