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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幸福_大冰【完结】(59)

  撒酒疯。

  假如鬼爱吃苹果派

  不在小屋当义工后,王博和甜菜有段时间在五一

  公社打工。王博当驻场歌手,甜菜当服务员。白天不

  忙的时候,她摆个摊儿在门前卖手工皂。

  我每回路过,她都冲我吼:“大冰哥,晚上来找

  我玩儿啊。”这语气配上她那民国不良少女的打扮,

  颇能引人遐想。我心理素质不是太好,每每一边敷衍

  地应承两声,一边加快脚步逃离五一公社,游客们投

  射来的惊异目光纷纷落在我背上。

  公社是我和丽江鼓王大松当年合开的一家院落酒

  吧,号称五一街最大,装修风格鬼马有趣,像个游乐

  场。

  但不到一年就转让了,接手的人没改招牌字号,

  但把我画在墙壁上的画儿全给抹掉了。酒吧转让前,

  我住在二楼的耳房里,江湖传言那间屋子里曾经吊死

  过人。这种房子一般都比较旺财,谁做生意谁发财,

  但或许我例外。

  估计吊死的人被超度得很到位,我住了那么久都

  没被魇住过。大松胆子小,不肯在酒吧里过夜,每天

  打烊后,偌大的院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拎着手电晃来晃

  去。那时候,一个叫亚历山大的法国佬租了公社的一

  角卖西式点心,我习惯半夜摸着黑去偷上一块苹果派

  吃。

  有一回,在作案过程中,忽然很想从冰箱里拿瓶

  风花雪月喝,就随手把点心往吧台面儿上一放,等转

  身回来,连盘子带苹果派消失得无影无踪。前后不过

  五六秒钟,当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左右了,不可能有人

  无聊到专门候在那儿搞恶作剧。如果是猫叼走的,那

  这歹是多牛逼的猫,猫会端走一只八寸的盘子?

  门当时已经反锁了,整个院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琢磨着既来之则安之,于是一边喝酒一边静候下

  文。一直等到吃早饭的辰光,也没再发生什么,反把

  自己困成了马。

  那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夜晚。

  有一天,我逗甜菜,很神秘地把那个过程说了一

  遍。她一脸羡慕不已的表情看着我,说:“哎呀,真

  有意思……”

  我仔细看看她的脸,她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我

  说:“你是个娘们儿吗你?你怎么不害怕?”

  她捧着脸说:“如果我是你,我那天就再拿一块

  苹果派,重复一遍那个动作,然后猛回头……肯吃苹

  果派的鬼肯定不爱吃人肉!”

  这么聪明的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出来过?

  甜菜那天送了我二十块她自己做的手工皂。她很

  细心地在一张纸上写下每一块的药效,什么颜色的是

  美白的,什么颜色是专治脚气的。

  我一直用到今年都没用完,出门旅行的时候,总

  是带上两块。可那张纸早就找不到了,每次用之前都

  要费尽脑筋琢磨半天,生怕用错。

  2012 年夏天,我借宿在黔东南一个古镇上。半

  夜头皮发痒,跑到院子里的水井边洗头。费劲儿地打

  了一桶水,用甜菜给我的手工皂打起了满头泡沫。我

  随手把肥皂搁在了井台上,一边抬头看月亮一边搓

  头。

  然后,我猛地一回头……

  始终潮湿的成长

  王博和甜菜都是人民大学毕业的,她的专业是贸

  易经济(国际商务方向),他的专业是外交学。甜菜

  在大学的所有时间只做了两件事:跟王博死磕,跟话

  剧死磕。

  我能理解她那种状态,跟文艺青年谈恋爱的姑娘

  都很辛苦,尤其是这样一个始终潮湿的男孩子。

  王博有一道深入骨髓的旧伤。

  王博父亲上班的公司叫黄金公司,主要业务是淘

  涣汨罗江底的沙金。驻扎于江心的大船通过传送带把

  河沙挖掘上岸,大卡车再把沙子运回厂房车间。一些

  机器设备将河沙反复淘洗、筛选、分拣,最终得出些

  金粉。江心的大船昼夜不停工,不能随意移动,工人

  们轮班倒,便需坐一艘渡船。

  1996 年农历七月半,鬼门大开的夜晚正值王博

  父亲上夜班。洪水汹汹,系那渡船的缆绳被冲得松

  垮,恰在他父亲到班时散开了,他父亲去拽那船,被

  拖进汹涌的江水中,一去不回。

  王博第二天本该去新升学的初中报到。

  他早晨出门买了油条回来,见到父亲的几位同事

  好友站在屋里,母亲被围坐在中间,像只被挤出巢穴

  正在坠下的雏鸟。她捕捉着人们的神色,企盼那不过

  是个揪心的玩笑。但没人救她,她眼底的绝望慢慢渗

  出来,吞噬掉整个眸子,她屏气抗拒着,直到望见王

  博。

  心碎的潮水猛地喷涌出来。“孩子,你没有爸爸

  了啊!”

  这句哀号的声音如此喑哑,如同父亲的身体,瞬

  间就被吞没,像水一样消失在水中,像歌谣张嘴便消

  散……

  父亲的离去颠覆了他整个世界,王博的整个青春

  期在一片透不过气的潮湿中度过,他各种折腾,折腾

  到大三,折腾到了中度抑郁的程度,若没有甜菜的出

  现,他早已崩溃在成长的夹缝中。

  因为挂科和学年论文未交,他未能按时毕业,延

  期了一年才拿到毕业证。王博去了外交部所属的世界

  知识出版社《世界知识》杂志编辑部实习,之后就留

  下当图文编辑,那是王博干过的唯一一份正经工作,

  他并不兼容那个中规中矩的环境,一时又没找到更好

  的出口。

  某天,王博向甜菜抱怨说,真想抛开一切出去浪

  迹天涯。

  甜菜说:“你有多少钱愿意辞职出去走?”

  王博说:“3000 元吧,你呢?”

  甜菜说:“500 元吧。”

  王博沉默了一阵。

  甜菜又说:“3000 元咱也有啊,只要你能开心,

  那咱们就走吧。”

  去哪呢?甜菜大学时跟学校话剧团去过大理演

  出,对云南有极好的印象。于是一分钟之后,他们决

  定买两张去昆明的车票。在第二天的火车上,他们在

  半个小时之内弄丢了身上那3000 元。甜菜没有怪王

  博的大意,开开心心地陪着他挨饿,以及继续这条懒

  得回头的路。

  在我结识他们之前,他们已经在丽江优哉游哉地

  晃荡了大半年,过着一种貌似无忧无虑的、极其不真

  实的生活,仿佛一切烦恼都不复存在一样。

  关于烦恼,我和他们曾经有过一次彻夜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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