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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得永久的悔_季羡林【完结】(15)

  在一刹那间,我有点呆了。难道这些人就是我平常看惯了的那些提着篮子买菜的阿姨、领着孙子孙女出来游玩的老奶奶吗?我原来认为十分熟悉的人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然而我是多么喜欢这些暂时间似乎是陌生的人啊!她们心里埋藏着对于旧社会的无比强烈的恨,宛如汪洋大海,深不可测。她们恨民族敌人和阶级敌人,决不允许他们复辟。同时,她们心里也埋藏着对于新社会的无比强烈的爱,也宛如汪洋大海,深不可测。她们用火热的心爱着我们伟大的党和伟大的领袖。这是她们的命根子,决不允许人碰一碰。正因为她们恨旧社会,所以才更爱新社会。也可以说,正因为她们爱新社会,所以才更恨旧社会。这爱与恨都是达到顶点的、不可调和的。这样的人民是伟大的,有着这样人民的国家是伟大的。我感到振奋与骄傲。

  通过她们嘴里说出来的话,我蓦地仿佛看到了她们的心。在我眼中,她们的心都变成了向日葵;每一颗心是一朵,我眼前就有上百朵向日葵,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向日葵,花朵特别大,颜色特别美,开得光彩焕发,兴会淋漓,在骀荡的东风中,怡然自得。我的眼睛透过了墙壁,看到了全国,我眼前就有六亿五千万朵向日葵。所有这一些向日葵都向着一轮巨大无比的太阳开放。这一轮太阳赤红如炽炭,威猛如火龙,辉辉煌煌,高悬在宇宙之中,吸引住了朵朵的葵花,照亮了人类前进的道路,光芒直上三千大千世界。

  处处花开夹竹桃

  更新时间:2009-7-13 13:58:00

  字数:1171

  1964年2月12日

  我是喜欢夹竹桃的:它带给我关于童年的回忆和对于缅甸友人的怀念。

  不久以前,我又到了缅甸首都仰光,看到了那里的夹竹桃,翠叶红花,含笑怒放,我仿佛见到了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心里得到了很大的安慰。

  我虽然没有明确地说出来,然而却隐隐约约地觉得:夹竹桃大约就到此为止,再远的地方不会有了。

  然而,仅仅几天以后,我就在伊拉克首都巴格达看到了夹竹桃。

  巴格达是一个别具风格的城市。在这里,你可以看到说不出有多么古老的底格里斯河,同时也可以看到最现代化的摩天大楼;你可以看到最新式的美国的豪华汽车,同时也可以看到《一千零一夜》里描绘的那种驴子。驴子没有鞍子,没有缰绳,身上光溜溜什么都没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孩骑在上面,手里只拿着一根小棍,他就用了这仅有的武器,在汽车的洪流中,指挥以执拗闻名全世界的驴子,得心应手,左右逢源,像指挥自己的两条腿一样。

  巴格达也是一个友好的城市。我们在街头、巷尾、旅馆里、会场上,感到的都是温暖和热情。跟我们接触最多的餐厅里的服务员和汽车司机,在短短几天之内,就相处得像老朋友一般。

  就在这个城市里的一个军事学院里,我又看到了夹竹桃。主人们殷勤招待,把各兵种的各种操作都表演给我们看。正当我从内心里感激主人们的热情的时候,蓦抬头看到一团绿蜡似的竹子、红霞似的花朵,我的眼前一亮,仿佛闪起了一片光:这不是老朋友夹竹桃吗?

  夹竹桃同友谊是没有什么联系的,我还没有听说有哪一个国家把夹竹桃看作友谊的象征。然而,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方,再加上自己过去的那一段经历,我又把两者联系了起来,不是很自然的吗?

  我虽然没有明确地说出来,然而我又隐隐约约地觉得:夹竹桃就到此为止,更远的地方不会再有,这里离开我们祖国远远超过一万里了。

  然而,几天以后,我又在非洲的土地上,在离开开罗不远的苏伊士运河边上看到了夹竹桃。

  开罗也是一个别具风格的城市。尼罗河横贯全城,波光帆影与摩天高楼,相映成趣。夜里,霓虹灯把尼罗河照成一条火龙。博物馆里充满了巨大的石棺和古代帝王的木乃伊,一下子就把我们的回忆带回到四五千年以前去。

  我们在这里,正如在其他阿拉伯国家的首都一样,也找到了不少的朋友。许多阿联的朋友喜欢引用穆罕默德的一句话:“学问,即使远在中国,也要去寻求。”我们的友谊确实是很古老了,这友谊深入人心,今天我们到处都可以找到,在博物馆讲解员的身上,在大街上男女小学生的微笑中。

  就在这里,我又看到了夹竹桃。它长在苏伊士运河边上,叶子特别大,枝干特别粗,绿油油地长成堆,长成团。花朵虽然不多,但却红艳逾常,朝霞似的在最高枝头闪闪发光。

  我现在再没有那一些隐隐约约的到此为止的感觉了。我的想法是:夹竹桃遍天下,我们的朋友也遍天下。

  五 色 梅

  更新时间:2009-7-13 13:58:00

  字数:711

  1962年12月20日

  莫斯科到北京车中

  科纳克里是海之城、树之城,它也是花之城。

  我们住的院子里就开满了花。高大的树上挂着大朵的红花。篱笆上爬满了喇叭筒似的黄花。地上铺着小朵的粉红色的花。烂漫纷披,五色杂陈。

  这些花我都是第一次看到,名字当然不知道。我吟咏着什么人的一句诗“看花苦为译秦名”,心里颇有所感了。

  但是,有一天,正当我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我的眼前忽然一亮:我看到了什么十分眼熟的东西。仔细一看,是几株五色梅,被挤在众花丛中,有点喘不过气来;但仍然昂首怒放,开得兴会淋漓。

  我从小就亲手种过五色梅。现在在离开祖国几万里的地方见到它,觉得十分顺眼,感到十分愉快。我连想都没有想,直觉地认为它就是从中国来的。现在我是他乡遇故知,大有恋恋难舍之感了。

  可我立刻就问自己:为什么它一定是从中国来的呢?为什么它不能是原生在非洲后来流传到中国去的呢?为什么它就不能是在几内亚土生土长的呢?

  这些问题我都回答不上来,我有点窘。

  花木自古以来就是四海为家的。天涯处处皆芳草,没有什么地方没有美丽的花朵。原生在中国的花木传到了外国,外国的花木也传到了中国。它们由洋名而变为土名,由不习惯于那个最初很陌生的地方而变得习惯。在它们心中也许还怀念着自己的故乡吧;但是不论到了什么地方,只要一安顿下来,就毫不吝惜地散发出芳香,呈现出美丽,使大地更加可爱,使人们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我现在却要同几内亚的五色梅攀亲论故,它们也许觉得可笑吧!

  我自己也觉得可笑。低头看那几株五色梅,它好像根本不理会我想到的那些事情,正衬着大西洋的波光涛影,昂首怒放,开得兴会淋漓。

  野火

  更新时间:2009-7-13 13:59:00

  字数:1726

  1964年7月28日

  天寒风急,风沙击面,镐下如雨,地坚如石。北梁子上正展开一场挖坑田的大战。这地方是一个山岗,四面都没有屏障。从八达岭上扫下来的狂风以惊人的力量和速度扑向这里,把人们吹得像水上的浮萍。而挖坑的活也十分艰苦。地面上松松的一层浮土,几镐刨下去,就露出了胶泥。这玩意儿是软硬不吃,一镐刨上仿佛是块硬橡皮,只显出一点浅浅的镐痕,却掉不下多少来。刨不了几下,人们的手就给震出了血,有的人连虎口都给震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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