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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讲坛:这张魔鬼的床_马瑞芳【完结】(20)

  做建筑小工。和泥,搬砖。建筑工地上的砖都用水浸透,再抹上泥,便于粘合。这些砖表面粗糙,十几岁的孩子搬这种砖,不到半天,手指磨破,磨出血。提泥兜的活比搬砖相对轻松,但是,洋灰----当时不叫“水泥”叫“洋灰”----有腐蚀性,提上几天泥兜,手就被腐蚀了,溃烂了,苦不堪言。

  入另册的孩子(2)

  王立群很快成了熟练的钢厂砸石工和盖楼建筑小工。这两样活儿很苦,但他乐在其中。因为,他不得不干一件他希望最好不干的活儿:通宵不睡,给砖厂运砖。

  开封北郊有个砖厂,离城十里。新新中学揽到了替砖厂拉砖的活儿,但是必须晚上干。为什么得晚上干?因为新新中学没有车,到某工厂借马车。马白天拉车,初中生晚上代替马拉车。

  王立群是班长,每到拉砖的傍晚,先要和几个班干部从城东跑到城西,把带着马的气息、马的汗水的缰绳,揹到自己肩上,把车拉回来。第二天一早,再把车准时送回去。也就是说,在“正式”拉车前后,王立群要比同学多付出两、三小时的劳动。那个时期,干部要身先士卒,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哪怕仅是初中班长,也得这样办。

  王立群已长到一米七以上,在班里得算是“姚明”了。他又是班长,他就得驾辕。于是,本来担在马肩上的皮带担在了王立群稚嫩的肩上。王立群虽然个儿高,却只有十三岁,根本驾驭不住满满一车砖。于是,初中生群策群力想了个办法:在车辕上横着绑上一条大扛,两头由高个男生扶着,这叫作“帮辕”。其他同学呢?把绳子拴在车的各个部位上,众擎群举地向前拉,这叫作“拉边套”。

  十几岁的初中生,用自己创造的拉车方式,跟高头大马较起了高低。这真是那个非常时代的非常事儿。

  眼下,咱们那些用自己造的遥控玩具车、航模取得科技发明奖的初中生,怎会想到,当年的中学生会有王立群驾辕、同学帮辕的“发明创造”?这可真是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化啊。

  更令人惊心动魄的是,小小年纪的王立群经常“深夜惊魂”!

  运砖运到后半夜,孩子们又累又困。拉边套的同学肩扛着绳子睡着了,一边似睡非睡地随车走,一边似拉非拉的扯着绳子。王立群是驾辕的,他一秒钟也不敢睡。因为,他如果睡上一眨眼功夫,就可能丢了命!一旦车子遇到土坎,下坎时,车头如果往下一裁,驾辕的王立群根本撑不住满满一车砖的重量,肯定会被压趴下,这辆满载砖块的车就会从他身上辗过去,驾辕人岂不变成肉饼,化为齑粉?于是,当拉边套的同学睡得迷迷糊糊、东摇西晃不起作用时,帮辕的两位同学就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拼死向上抬横绑在车辕上的扛子,于是,所有进入梦乡的同学惊醒过来,齐心协力帮王立群把车向后掀,车后帮落地,班长又躲过一劫!……

  每当遇到这种情形,王立群双腿发软,浑身冒冷汗。

  但是,车不能停,砖还得拉,王立群驾辕的活儿还得干。学校等着用钱哪。王立群和他的同学们明白:不管活儿多重,多艰苦,必须咬牙坚持,因为,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失学!

  王立群在讲经典初稿里这样描绘当年做农民工:“每天干完八小时活,我们还得拖着沉重的脚步,步行十几里地回家。第二天,另一个班接替我们干活,我们可以在校上一天课了;但是,第一天干完‘农民工’的活儿,第二天上课,浑身都疼,有时连笔都拿不住。第三天一早,我们又上路了,风雨无阻。”

  王立群驾辕的那个时段,正是我在青州云门山挖鱼鳞坑的时段。当时我在益都一中念高中一年级,挖鱼鳞坑种树是我们主要的劳动科目。勤工俭学是那个时期的教育方针。但我们这些县中学的高中生,挖坑种树不过偶而为之,主要是“劳动课”挖。像王立群他们这些初中生,怎么能干这么重的活儿,而且一周干三天呢?真是匪夷所思!所以,我听到王立群对我讲他这做建筑小工、当驾辕“大马”,“夜半惊魂”的遭遇,震惊异常:这样的事儿,怎能摊到十三四岁孩子身上?太残酷、太不可想象了!

  易中天访谈王立群时,王立群讲到当年拉车的经历,现场好几位观众潸然泪下。

  挫折中的磨励(1)

  在百家讲坛主讲人中,王立群是唯一一位教过小学、中学、大学专科、本科、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博士后的教师。

  这样的教育经历,大概可以申请进入吉尼斯世界记录了。

  王立群还是教过中小学除体育课外所有课程包括音乐课的教师。

  这,怎么可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得从王立群自己当年考学的因缘说起。

  王立群初中时用一半时间做“农民工”。高中一年级,休学一年,代父尽孝,回到山东故乡照顾祖父,做了一年农民。铺下身子干各种各样的农活,十六岁的少年,深夜扛着“三八大盖”步枪,揣着从来不上膛的一粒子弹护秋……

  这些经历越加让王立群感到学习机会来之不易。一回到学校,他就急切地扑进知识的海洋,争分夺秒地学,头悬梁锥刺骨地学。

  1965年,王立群高中毕业考试,几门理科主课:平面解析几何、代数、物理、化学、俄语,全部100分。

  接下来就是对于青年学生来说人生最重要的关口,高考。

  那时,有句流行语:“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1960年我高中毕业,高考前声明报中文系,同年参加高考的哥哥姐姐对我好一顿臭骂:你又不是数理化不好,学“第三类”干嘛?没志气,没出息,没前途!我采取“我行我素”的态度回答“我乐意!我喜欢!你们管不着。”我其实有恃无恐,父母尊重我个人选择且说“行行出状元”。看来,王立群当年并不喜欢也不乐意搞文学,他打算靠读高中的优异成绩奔理科的锦绣前程了。

  时隔七年,小学毕业被打入另册的命运影影绰绰向王立群招手。

  毕业前夕,学校把毕业生招来开会,规定每个考生报考志愿的类别:

  某同学可以报考绝密专业;

  某同学可以报考机密专业;

  王立群可以报考一般专业。

  王立群不论文理,所有功课平均分达到97分,几门主课总是考100分。他品学兼优,高一做班长,高二做校团委委员,高三做学生会主席。可是,这一切的一切,一概没用。他只能报一般专业。

  在对考生分三、六、九等的“等级观念”下,王立群比“文革”中知识分子“臭老九”提前若干年成了“老九”。

  爷爷的家庭成分又对孙子的前途起决定性作用!

  一般专业就一般专业吧,王立群报了清华大学土木建筑专业,打算将来做建筑工程师。搞建筑,总不能算是绝密,算是机密吧?学习成绩总能起点儿作用吧?

  王立群以为自己这个理想是能够实现的,他高考发挥正常,根据教师测算,他的考分名列前茅。即便清华大学在河南招一名建筑系学生,也应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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