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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了吗_白岩松【完结】(69)

  我自然回答:“去啊!”

  老太太乐了,这时,旁边的黄苗子插话:“你帮她联系神舟飞船吧,她还想上太空呢!”

  大家全都哈哈大笑,谁都忘了这是一对接近九十的夫妇。

  再说一位年轻的。今年七十四岁的韩美林,两年前做了一次大手术,出来后自我感觉“比以前聪明多了”!其实,他以前就聪明,要不然,不会让奥运会的吉祥物福娃从他手上诞生。但对待这个作品,他习惯轻描淡写,因为过程中,“不懂艺术的人话太多。”你看,老爷子的话不比画差吧!而这样的话多着呢。

  作为政协常委,开会时,见很多人好话说尽,老爷子一笑:“各位,咱们到这儿来,是来献计献策,而不是来献媚的!”一句话掷地,满屋子的尴尬和沉默,之后是掌声。

  在北京通州,韩美林艺术馆里,各种作品琳琅满目,吸引着人们参观欣赏。某日,他接到通知,第二天,有大人物要来参观,放下电话,韩美林收拾行李,买了张机票,跑了,一个沉默的空城计。

  看到这儿,可能您眼前出现了一个尖锐、苛刻、满身是刺不好合作的老头儿形象,其实恰恰相反,那得看对谁。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他总是慈眉善目,笑容满面。虽然一辈子受了太多苦,可他的作品几乎全是乐观的,“因为人民需要。”

  这位迎来艺术生涯六十年的大家,最近逢人便讲的一句话是:“我的艺术快开始了!”

  我同意,大艺术家的境界必回到童年!

  提起季羡林,大家都会想到他的严肃与严谨,其实,老人偶尔也会露出可爱幽默的一面。记得有一次去看他,在聊其他话题的中间,老爷子突然托我转告失眠者一件事。

  原来,在二战时,季老正在德国留学,因战事,他十年无法归国,这期间,染上失眠症状,开始吃安眠药,从此再也扔不了,一吃就是七十年。

  老人让我带话:都说吃安眠药不好,我是活例子,都吃了七十多年了,不也没事吗。告诉害怕的,没事儿!

  有一阵子,我这个学俄语的人来了兴趣,报了华尔街英语班,在一次学校迎接老布什的聚会上,我身边坐着一位老人,看着像六十多岁,其实已过八十,一聊,得知,他是北京友谊医院的前院长。我很纳闷儿,“您也在这儿学英语?”老人回答:“是啊。”我更纳闷儿了,“您是医生,又是院长,英语一定不错啊!”老人回答:“还行,可我的英语都是学术英语,太老,我想学学这美式英语怎么回事。”

  这一番对话,让我永远难忘,记得在那一年的年终回顾节目时,我特意讲了这个故事,一个年过八旬的老人,依然为了兴趣没有任何功利心地学习,年轻的我们该如何感想?这,可能正是老人的力量与意义。

  以上写到的老人们,我与他们的交往并不多,因而还是有点儿远,但读他们的故事,听他们的话语,琢磨他们的人生滋味时,却又觉得近。时常会心一笑,时常感慨万千,于是,他们也像亲人一样,时常在我身边。写下来,是为了感谢。

  话要说回来,一个社会,如果可爱的老头儿老太多了,这社会必可爱,而对于我自己,一直在想着,几十年后我这个老头儿会怎样?我希望是古典音乐摇滚乐依然都听;老夫聊发少年狂,半夜拉着夫人去吃一回冰激凌的事还得干;在年轻人面前永远是笑容是宽容甚至是纵容,多欣赏多为他们搭台,不固执并继续学习,不对过去抱怨,而只对未来露出笑脸,绝对不摆出这个瞧不惯那个瞧不起的老夫子样;更重要的是,不能成为时代前行的阻拦者,而依然是社会进步的推动者,有些话,年轻人顾忌,不好说,就让老头儿来说,夕阳正红,没什么可畏惧的;然后让家中永远为年轻的人和年轻的事物开放……

  够了,如果我能做到这些,我依然在今天渴望年老,而是否能够做到这一切,却并不仅仅取决于明天,今天的中年,决定着老年的诸种可能。

  老师们

  改革三十多年,我们“废除”了很多过去的常用称谓,首先“遇难”的是“小姐”,接下来“阵亡”的是“同志”,再然后是“教授”,问题是,现在“老师”一词也被泛滥,满大街地使用着,不过,在这篇文章里,我要写的是真正的老师们。

  我成长于一个教师家庭,父亲、母亲、姑姑、舅舅、舅妈、嫂子……都是老师,于是,在这样的氛围中,我习惯产生一种幻觉,经历过的老师都像是家人,事实也如此。

  现在的父母,考虑孩子的教育问题时,是要“择校”的,认为选上一个好学校,一切皆有可能。可依我自己的经验和体会,“择师”才是最重要的,只不过,校可以择,师,往往不可以择,这才一门心思去择校。其实,一个孩子能否健康成长、不厌倦学习,是否养成好的习惯,是否自信,真正的关键,是你最初遇到了怎样的一个老师。一路上,你所遇到的老师,从某种角度说,决定了你的一生。

  也许是我幸运,上学时成绩虽然起伏巨大,好时名列前茅,差时名落孙山,一路上也挨过老师很多批评,但只要有成绩,总得到鼓励。自信,从来未被真正摧毁,反而在老师一路细心的照看下,有勇气向前。

  记得高中同学前几年在家乡聚会,临别时,大家一起出门送班主任刘老师,拥抱、叮咛之后,老师走了,这个时候,我们看着老师慢慢前行的背影,突然发现老师真的老了,满头的白发,行走已不敏捷,在孩子的搀扶下一步一挪。怎么就老了呢?在大家的心目中,老师还是那个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九点都盯着我们,大事要讲小事要管,刀子嘴豆腐心的利落形象。可一想,怎能不老?连我们都人到中年,老师也年过七十。只不过,回忆,把形象定格罢了。

  高中同学与大学同学不一样,后者因学的是同一个专业,即便毕业后天南海北,可行业的关系,还是让大学同学更方便时常见面。而高中的同学,由于上的大学与专业千差万别,聚会的难度就加大了,只能回家。这就是高中同学毕业二十年的合影,地点是我们已不认识的母校海拉尔二中新楼,老师们和我们都很开心。

  到了大学,本以为不会再有像中学时那样日积月累的师生情谊,然而八十年代末特有的氛围,还是让我们难得地有了亲如一家的师生关系,尤其是临毕业时的特殊风波,更是把老师变成保护神,如父母一样为我们牵肠挂肚。按理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一拨走了该照顾下一拨,但我们那一届的学生,在特殊的背景下,即使已在天南海北落下脚来,此后的成长、变化与境遇,还是让老师们迟迟放不下关注,长久地牵挂着。以至于我们的曹璐老师过七十岁生日的时候,同学们依然从全国各地赶回来,几十口子人,真像家一样,陪着老师热闹了近两天。而现如今,日子风平浪静,不知道,大学校园里,是不是依然制造着这样的“师情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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