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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上帝有个约_北村【完结】(47)

  二十.罪犯成了作家(2)

  这时电视台的记者朴飞来找沈全,他们同是朝鲜族人,所以经常来往。朴飞看见苏云起,就说,我看见你写的陈步森书的序了,下午我也要去参加首发式,你的序叫《爱能遮掩许多的罪》是不是?写得不错,但这个题目可能会让人误会,爱就能遮掩罪了?遮掩给人掩盖的感觉。苏云起说,以后大家会明白,没有一个人不犯罪,也没有一个人有能力不犯罪,所以罪只能遮掩和涂抹,好像这块污迹,重新刷一遍油漆,把它盖上,他的良心就无亏了。朴飞说,难怪人家说基督教便宜,一抹就无亏了?苏云起说,要看用什么涂抹,谁能为人类赎罪?有罪的人类能吗?不能,他有罪,所以没有定罪和赦罪的权柄,只有一个完全无罪的人,他的血才可以涂抹,因为他的牺牲废掉了一切的消极,涂抹了罪,人一信入他,就接受了这个能力,开始可以胜过罪了。所以陈步森信后会有这个能力,也会因此喜乐。朴飞说,这有些复杂啊,我得好好想想。沈全说,我认同这个观点,这不是想的问题,生命的事实不是他想了才存在,不想它也存在,它先于思想,我信了主的就开始喜乐,良心无亏,朴飞我告诉你,对于耶稣上十架为什么能带来这种功效的原因,我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沈全从桌上的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继续说,但正如我没想明白它为什么会有营养,我就吃了,照样得了营养,就是这个道理。先有生命,后有关于生命的知识。朴飞点点头,这真的有道理。沈全笑了,指着他说,你还是在讲道理。

  他们在旁边的朝鲜菜馆吃了饭,然后一起到了图书大楼,参加陈步森自白录的发行式。刘春红和周玲正在现场挂布幅,不少记者陆续到场。现场已经挤了一两百人,并开始排队。当图书大楼和出版社的代表讲过话后,苏云起讲话,他说,今天陈步森本人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不能来到现场,他让我代表他说一句话,就是向全社会请罪。苏云起说完代表陈步森对大家深深地一躹躬。他说,这是一本什么书呢?这是一本罪人的悔改录,这是一本用眼泪写成的书,是一个罪人心思转变的见证。在他写这本书的过程中,我多次和他见面交谈,他好几次写不下去,觉得自己犯了罪,怎么还能写书呢?我告诉他,不是一个成功者才能写书的,一个罪人写的书有时更动人心魄,因为每一个字都是用悔恨的眼泪写成的,人们看这样的书,不是要嘲笑他,也不是要看热闹,而是要看人类能这么坏,为什么能这么坏;人类这么坏,却还能悔改,变成雪一样白,为什么能变为雪一样白。这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极大的奥秘。

  这时,突然从队伍后面传来一阵喧哗。一行人抡着棍子窜进来,为首的一个黑脸的男人问苏云起,你就是苏云起?苏云起说是。那人就不由分说,抡起棍子朝苏云起打下去,苏云起头上的血喷出来,旁边的几个人用棍子开始砸书摊,前来买书的人惊叫着四处逃窜。图书城的人大叫着要找警察。沈全大喊,请你们马上中止犯罪行为,我是律师。朴飞迅速举起摄像机抢镜头。周玲拉着满头是血的苏云起叫出租车。刘春红则拨打了110.

  那些人砸完了摊子,黑脸的人对苏云起说,我们不是冷薇的亲戚,跟陈步森也无冤无仇,我们只是看不过去,这个凶手也太嚣张了,他是英雄吗?苏云起说,不是,他是罪人。那人说,是罪人就好好在局子里呆着,别到处充英雄,反了!陈步森有什么权力要求一个被害人赦免?苏云起说,他是没有权力,但上帝有权要求她。那人说,没有上帝,我就是上帝。我看不过去,今天教训教训你们这帮人,看你们还敢为罪犯立传。说完他们钻进一辆面包车走了。

  苏云起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图书大楼的卫生室给他作了简单包扎。周玲和刘春红要送他上医院,他摇摇手说,等一会儿,你把他们召回来。躲得远远看热闹的读者见他要说话,又重新聚拢来,人比原先更多。苏云起重新站到书桌后面,对大家说,让大家受惊了,今天的事是突发的,但我并不吃惊。我相信刚才那些人不是为着他们自己才这样做,他们也许有这样做的理由,因为他们不喜欢看到一个罪犯写书给大家看。可是我要说,罪人也许没有资格做任何事了,但他至少可以做一件事,就是认罪。没有比罪人认罪更有价值的了,没有什么比一个罪人悔改时滴下的眼泪更动人的了。当然我们会想,那么被害人怎么办?我现在拿起这本书,大家看看书上写什么?苏云起打开书的扉页,你们看看,在这本书的第一页写着一句话,这是全书的第一句话:愿上帝的手收纳被害人的眼泪。这就是陈步森要说的话,他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他没有权力收纳被害人的眼泪,但他相信被害人的眼泪一定有地方收纳,一定有地方安慰。刚才打我的人对我说,陈步森不是英雄,他是罪犯,不错,他的确不是英雄,可是我要问,谁是英雄?是不是有能力的就是英雄?今天大家都讲能力,大家崇拜有成就的人,可是在我看来,骄傲的人并不是英雄,谦卑的人才是,如果一个能真正认识自己,认识自己是罪人的人,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勇气的人,我不是说陈步森是英雄,但我说,他现在至少开始承担自己的心灵责任。

  二十.罪犯成了作家(3)

  大家静静听着,出奇的安静。朴飞用摄像机拍下了每一个画面。

  他犯了罪,如果只是法律惩罚他,就一定能改变他的心灵吗?苏云起说,有人说,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民愤是什么?千百年来中国人对公义的认识模糊到一个地步,用“民愤”轻率地处理所有事关公正的问题,但我们忽略了,人民就是人,人是有罪的,是有局限的存在,人如果没有一种来自于启示的公义源头来让他明白,他就不会知道公义是什么,他就会自觉或不自觉地让自己的利益原则顶替公义的原则,所以,民愤不是公义。还有人找被害人,要她放过陈步森,要她算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请问,什么叫“算了”?做过的事能算了吗?这还是公义吗?凭什么算了,所以让被害人算了,结果被人赶了出来。

  听到这里,刘春红低下头,她想不到苏云起把她的事说出来。苏云起说,赶得好,我赞成赶出来,因为这事犯下了,谁有权柄说算了?赦免不是算了,如果是,那这种赦免不值钱,一毛钱一斤我都不要,今天我们对这事不赦免,我们过不去,因为事情不会结束,就是把陈步森关起来了,枪毙了,恨还在,只有法律对肉体的处罚,一切并没有改变;但如果我们只是算了,事情就更糟,比只有法律更坏,这就一点公义也没有了。赦免才是唯一出路,谁来赦免?谁有权利?没有,一个义人也没有,一个完全人也没有。所以,只有神,就是完全的人,也是完全的神,他为人类的罪挂在十字架上,因他的死涂抹了人的罪,无罪的为我们成为罪,这很便宜吗?不,这是世界上最昂贵的代价,但我们今天却白白得着。我们为什么相信这一点呢?因为我们相信无罪的才有权柄,我们也看到罪人为什么会因信入他,发生那么大的改变?因为让他看到了自己的罪,陈步森就是这样,为什么他会这样痛悔自己所做的,就是因为他相信宇宙中有一个完全圣洁的所在,他看到了,所以他觉得自己非常污秽,不堪入目,现在我们才发现,悔改不仅仅是改正行为,改良境界,不是,真正的悔改是心思转变,是所是的问题,不是所所为的问题,就是从一个不相信的人变为相信的人,相信圣洁公义光明和爱。陈步森对我说,他先得罪的是上帝,其次才得罪冷薇,他的罪首先是对着上帝犯的,所以无论警察能不能抓到他,无论冷薇是不是原谅他,他都要悔改,因为他首先得罪的是上帝。这就是陈步森这一年来的真相,在他决志信主前,上帝已经在他心里动工,所以他看到被害人的孩子,就欲罢不能,好像发了神经一样。因为他尝到了甘甜,是这个令他欲罢不能。在他要决定帮助被害人恢复记忆的关头,意味着此举要把自己送出去,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时,有一个巨大的神圣的力量帮助他完成这个动作,在这个过程中,陈步森获得信仰的意义远远大于对冷薇所作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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