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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传_[法]西蒙娜·德·波伏瓦【完结】(66)

  波伏瓦:那么,我们继续谈这些随笔吧。你是在战争开始时写评论文章 的,是不是?

  萨特:是的。

  波伏瓦:战争期间你继续在写?? 萨特:战时我为在马赛出版的一个评论刊物《文汇》写东西。 波伏瓦:战后你也继续在写。你的随笔中有各种各样的东西——文学评 论、艺术评论和政治评论。有时是传记。对梅洛-庞蒂和尼赞的人物描写。那 时你对于评论的观点是什么?你为什么对它感兴趣?我记得刚开始时我认为 你是勉为其难地去写长篇小说,我觉得这是浪费时间。我是完全搞错了,因 为小说是你作品中最有兴味的部分。但是什么促使你在写评论?

  萨特:仍然是世界。评论是一种发现,是一种看世界的方式,是一种发 现你正阅读和评论的人是怎样看世界的方式。例如,福克纳是怎样看世界的。 在他的书中事件叙述的方式是怎样的,人物出现的方式是怎样的。这是一种 使他自己对周围的人物、景象、他经历的一生作出反应的方式。所有这些都 可以在这书中看到,但不是直截了当的。必须通过大量的应该予以研究的符 号和标志才能看到。

  波伏瓦:你谈到过,你对于小说中的技巧问题是深有兴趣的。

  萨特:技巧。我记得这种兴趣是尼赞带给我的。他十分注意技巧问题。 无论是对他自己的小说还是别人的小说。

  波伏瓦:但你首先注意到的是多斯·帕索斯的技巧。

  萨特:是的,当然。但注意研究一本书的技巧,发现它有没有价值,这 种想法是尼赞给我的。

  波伏瓦:我记得尼赞对我们谈到多斯·帕索斯,他首先和主要考虑的是 多斯·帕索斯的技巧。

  萨特:是这样的。

  波伏瓦:有一种思想完全是你自己的,而且它很重要——技巧同时又展 示了一种形而上学。

  萨特:这正是我刚才说的。从根本上说,我的评论就是探究形而上学, 以技巧为工具来探究它。当我发现了形而上学时,我很高兴。我真正把握了 作品的总体。

  波伏瓦:对。

  萨特:对我说来这就是评论的思想。发现作家是怎样个别地看待这个世 界。他们描述世界,但他们看待它的方式各不相同。有些人看得全面,有些 人只从一方面看,看得较为狭窄。

  波伏瓦:有些人在自由的尺度上看,有些人在必然性的尺度、压迫的尺 度上看。??对。

  萨特:这就是应该抓住的一切。

  波伏瓦:但你也有另一种思想,一篇随笔也是一个物体,一个必然有它 自己文学特性的物体。首先,你会觉得写一篇不是专题论文而文笔优雅(如 果不说是美的话)的随笔,这是很困难的。

  萨特:优雅的危险就在于,它可能从随笔这个物体的真理中分离出这个 物体来。如果这个物体也是优雅的,它就不再去说它想说的东西。如果一个 关于多斯·帕索斯的评论包含有过于优雅的段落,如果它为美牺牲了自己, 它就再不能确切地说出你要它说的东西??

  波伏瓦:换句话说,问题就在于,在要把握的物体和个人谈及它的方式 之间寻找一种恰到好处的平衡。

  萨特:对。应该说出那种不得不说出的东西,但只有在把握必然性的方 式中说出,才会产生好效果??

  波伏瓦:在你看来,构成一篇随笔的优雅之处的东西是什么? 萨特:噢,它们是一些非常笛卡尔式的思想——轻松、明晰、必然。 波伏瓦:是的。 萨特:在我引进了形而上学后,随笔的性质就是来自自身了。这样,总 有在一种水平上的评论。我们研究一个特定作家的词语——他为什么选择这 一个形容词或动词,他的习惯是什么,等等——然后形而上学的问题提了出 来。在我看来,评论是一个双重的过程。它应该是作者的方法、规律和技巧 的一种说明,而在这里,技巧是指对我显示了他的形而上学的东西。

  波伏瓦:对,但同时这又是一个完全涉及到我们称为艺术方式的问题。

  这儿有关于艺术的思想,你在对莫里亚克的评论中写道,“上帝不是一个艺 术家;莫里亚克也不是。”这样看来,你确实想到有一种文学的技艺,一种 写作的技艺。而且有一次你还对我谈到写作技艺的本质,那么,你认为有一 种随笔写作的特殊技艺吗?

  萨特:有。??但我不是一开始就有这种想法。刚开始我很难找到它。

  但到后来我就主要是写随笔,而不是别的什么。

  波伏瓦:你的意思是??

  萨特:在停止写小说之后我写了戏剧,而除了戏剧这不同种类的文学作 品外,我还写了些什么呢?论文,书??

  波伏瓦:啊!然后有哲学书,我不把哲学书称为随笔,你不考虑哲学书 中的文学技艺,这是很对头的。

  萨特:是这样的。

  波伏瓦:特别地说,在《存在与虚无》中有些非常文学化的段落,但《辩 证理性批判》则写得很粗糙,无论是文体还是笔调。

  萨特:在写一部小说时你对人物、对他们相互谈话的处理并不是完全确 定的。你可以编排这种谈话,为了写得不同而掐头去尾,因为你凭直觉感到 这样一来也许会写得好些。例如,我对葛茨就是这样处理的。

  波伏瓦:是的,你会转回到某一场面上来。但在一个随笔中你被自己不 得不说的话所引导而继续前进。

  萨特:所以说在写随笔时偶尔放纵一下自己雕琢文字的欲望是可以的, 但不能太经常。如果做得太过分了,那么笔下就写不出好随笔来。

  波伏瓦:哪一些随笔让你写得最顺手,能滔滔不绝地写下去?哪一些随 笔是你写得最多的?

  萨特:我从没有滔滔不绝地写我的随笔。我总是以一种文学的方式来干 这项工作。

  波伏瓦:甚至关于卢蒙巴的随笔也是这样?

  萨特:我正是想到卢蒙巴。我想你会把它作为一种质疑的理由。但它不 是这样的。我打算研究卢蒙巴。例如,我讨论他读过的书。但我也可以不这 样做,或者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谈它们。于是这儿就有这个随笔的整个创 造性的东西。我的意思是,你开始写一篇文章时并没有一个十分确定的计划, 如果你作出选择,把他读过和谈到的书包含在你的计划里,这是因为它们很 重要。但它们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你确认它们重要。

  波伏瓦:在我看来,你写政治随笔时不太注意艺术构思。 萨特:可能注意得要少些。 波伏瓦:例如,《共产党人与和平》就是这样的。 萨特:啊!我是特别想写好它的。 波伏瓦:是的,这是自然。写得不错,也不太长。但它不是像其它一些 随笔那样讲求风格。

  萨特:我想总起来说一下。对我说来,一部文学作品是一个物体,一个 有它自己的持续时间的物体,有一个开头和一个结尾。书中的这个特别的持 续时间明显地表现在这一点上:人们读到的一切总是归前涉后。这就是作品 的必然性。这是一个紧密结合的词语问题,这些词语自身具有某种张力,通 过这种张力而使全书具有张力,这是一个人投身于其中的持续时期。使自己 的持续时期由这样一种方式来决定:它现在有一个开头,这是书的开头,而 这会有一个结尾。因此在读者和一种持续时间——这既是他的时间同时又不 是他的时间——之间就存在着某种关系,一种从他开始读这书起一直持续到 他读完这书为止的关系。这假定了在作者和读者之间有一种复杂的关系,因 为作者不是简单地去叙事,而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来考虑形成他的叙事的:读 者将按照书上所写自己来构想小说的持续时间和重新构造因果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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