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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学大师王阳明大传_周月亮【完结】(50)

  什么问题都发生于不能明心见性,从而不能明辨是非。

  他为陆九渊的文集作序是在庚辰年,四十九岁时,次年,五十岁时,他又以江西最高行政长官的权力,“牌行抚州府金溪县官吏,将陆氏嫡派子孙,仿各处圣贤子孙事例,免其差役。有俊秀子弟,具名提学道送学肄业。”因为,他觉得象山得孔、孟正传,其学术却久抑而不彰,既不得享配圣庙之典,子孙也沾不上褒崇之泽,太不公平了。当年在龙场请阳明主持贵阳书院的席书,也深以陆学不显为恨,作《鸣冤录》寄给阳明,表示要以弘扬陆学为己任,就是天下都非议自己也在所不顾。 阳明很想念这位老朋友,在收到他的信和《鸣冤录》后, 给他写了封热情洋溢的心,先是赞美他这种卓然特立的风格、以斯道自任的气度,“非独与世之附和雷同从人非笑者相去万万而已”,阳明很激动,特别想与他作“信宿之谈”,曾在席可能路过的码头口子上派人等着他,结果白了;王本人“驻信城着五日”,结果是“怅怏而去”,他感慨地说:“天之不假缘也,可何如哉!”看来,他还没练得心

  体宁静到毫无情绪波动的地步,还在发这种文人喟叹,自然也是一种抒情方式而已。

  在莽莽人海中找到志同道合、性情相契的战友,那份精神上的愉悦是千金难买的。因为此学久不明,盖因人们入耳出口,不肯诚心诚意地接受之,好象谈饮说食永远也吃不饱式的。阳明说自己近年来才实见得此学,陆学之简易直截的确是“孟子之后一人”。

  但他们的这些努力,都未能扭转朱显陆晦的局面。

  8.达则遍境是

  回到阳明四十岁这一年来,这一年,就现在能见到的文字而言,他终于正式对陆学表态了。以往似乎是掩饰来路似的,对陆学只字未提。还有一种可能是他有过评说,未能保留下来。一果多因,后人难以妄拟。这次表态,起因于他的两个学生争论,王舆庵读陆的书,颇为相契,颇有先得我心深得我心之感。徐成之则不以为然,以为陆是禅,朱才是儒之正宗。两人都是操持着社会平均水平的流行说法,也因此而相持不下,徐写信请阳明定夺。

  阳明先抽象肯定他们这种辩明学术的热情,说:学术不明于世久矣,原因在于缺乏自由讨论,而辨明学术正是我辈的责任。但是,你们的态度和论旨都有问题。就算你说舆庵肯定陆学有失误,也不能证明你正确。他肯定陆没有说到点子上,你肯定朱也没有搞对头。因为你们只是在求胜,而非志在明理。求胜,则是动气;而动气会与义理之正失之千里,怎么能探讨出真正的是非?论古人的得失尤其不能臆断。

  你们各执一端,不肯全面完整地领会朱子和陆子的本意。耽于口号之争一点也不能解决已有的问题。

  王舆庵本想辩证地理论各自的得失利弊,把话说的一波三折的,说陆“虽其专以尊德性为主,未免堕于禅学之空虚; 而其持守端实,终不失为圣人之徒。若「朱」晦庵之一于道问学,则支离决裂,非复圣门正心诚意之学矣。”阳明下手就抓住了其貌似全面却不尽不实、自相矛盾之处:既说他尊德性,就不可说他堕于禅学之空虚;他若堕于禅学之空虚,就不可能尊德性了。

  徐成之也是想追求全面、也是想学阳明的辩证术,但其术未精:朱“虽其专以道问学为主,未免失于俗学之支离;而其循序渐进,终不背于「大学」之训。若「陆」象山之一于尊德性,则虚无寂灭,非复「大学」格物致知之学矣。”阳明同样从其自相矛盾处教导之:真正的道问学是不会失于俗学之支离的,若失于俗学之支离,就不是真正的道问学。

  阳明用一种绝对主义的纯正立场来点化这两位想辩证却流于相对、从而浮在表面的徒弟。他们俩的问题在于都各执一偏,必欲各分派朱陆专主一事。当然,这种分派是流行已久的“现成说法”,他们没有深入钻研便各取所需的各执一辞起来。王阳明认为真正的圣学是“尊德性而道问学”一体化的,这也是通儒的共识,三百年后,龚自珍也这么坚持。而将圣学分成侧重修养与侧重学问,是“后儒”们根据自己的特长形成的一种分疏,绝非圣学的本相。 阳明说: 现在的问题是“是朱非陆,天下论定久矣。久则难变也。”就是没有你徐成之的争辩,王舆庵也不能让陆学大行天下。你们这种这种争论是无聊的,你们要听我的就赶快“养心息辩”。

  他写回信这一天,正好有客自远方来,须应酬,很乱乎,便匆匆搁笔,尽管就古人通信的常情而言,他写的已不算很短,就他本人而言,也是长信了。因为他也觉得有必要正视这个问题了。更准确的说,他也有实力、从而有兴趣为陆学一洗四百年沉冤了。

  但是徐成之不满意,说先生漫为含糊两解,好象是暗中帮助王,为他的说法留下发展的余地。阳明读信,哑然失笑。他劝告徐:君子论事应该先去掉有我之私,一动于有我、处有我之境,则此心已陷于邪僻,即使全说对了,也是“失本”之论。

  他用极大的耐心、诲人不倦的布道精神、平静的哲人语气,深入阐发了朱陆学说的精义。陆未尝不让学生读书穷理,他所标举的基本信条都是孔、孟的原话,绝无堕入空虚的东西。唯独“易简觉悟”的说法让人生疑,其实“易简”之说,出自《易》的“系辞”,也是儒家经典;“觉悟”之说,虽有同于佛家,但佛家与我儒也有一致之处,只要无害,又何必讳莫如深、如履如临呢?朱也讲“居敬穷理”,也是以“尊德性”为事的。只是他天天搞注释训解,连韩愈文、《楚辞》、《阴符经》、《参同契》这样的东西也注解,遂被议论为“玩物”「这显然是心学家的看法,文化山的建构居然被视为“玩物”,真了不得」。其实,他是怕人们在这些领域瞎说八道、便用正确的说法去占领之。世人、学者挂一漏万,求之愈繁而失之愈远,越折腾越麻烦,便掉过头来反说朱子“支离”。这乃是耗子眼里看上帝的流行病。--他现在已有了“拉”朱子入伙、万物皆备于我的意向。在他心里埋下了为朱子作“晚年定论”的伏笔。

  他觉得朱陆之别只是像子路、子贡一样同门殊科而已,若必欲分敌我、举一个打一个,就太愚蠢了「这种强调对立的敌我意识、党同伐异的门阀作风其实是一种专制病,凋敝学术误尽苍生」。我对朱子有无限的敬仰深情,决不会再重复过去那种同室操戈的把戏,来故意抬高陆子,这有我平素对朱子的尊敬为证。但是朱学已大明于天下,普及于学童,已用不着我来特表尊崇。而陆学被俗儒诬陷为禅学、蒙不实之冤情已四百年了。没有一个人站起来为他洗冤,若朱子有知,也不安心在孔庙受人供养矣。他深情的说:

  夫晦庵折中群儒之说,以发明《六经》、《语》、《孟》之旨于天下,其嘉惠后学之心,真有不可得而议者。而象山辨义利之分,立大本,求放心 ,以示后学笃实为己之道,其功亦宁可得而尽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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