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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RS危机_柳建伟【完结】(7)

  收获当然也有。在张春山不遗余力的游说下,去年十二月,“H省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挂牌成立了。由于H省是全国八个首批成立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的省市,这算是给H省争了光,加上张春山出任了这个“中心”的名誉主任,因此,郭怀东省长在机构改革的大形势下,在财政不很宽裕的情况下,大笔一挥,批给了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三十个事业编制,并答应每年至少拨给一百万元经费。这个新成立的副厅级单位,如今只有卫生厅挤出来的六间办公室,需要的人才调不来,不需要的闲人却已经占了一半的编制。

  控制中心的主任,由卫生厅排位最后的副厅长兼任,副主任胡剑峰是张春山的女婿。张春山这个名誉主任,是这个中心实际上的主任。若不是女婿胡剑峰从省传染病医院副院长的位置上前来助阵,张春山真的是个孤家寡人了。女儿张卫红快人快语,对张春山说,“爸爸,剑峰从医院到你这个中心,每年光奖金就要损失两万块。剑峰离开了一线医院,手术刀难得一用,这辈子不用再做院士的梦了。爸,你越来越像我的前嫂子王思凡了,想的都是杞人忧天的大事情。爸,我把丑话说前头,以后,如果是别人当了这个控制中心的主任,你就把你的女婿给坑了。剑峰是真想帮你呀,爸爸。”张春山无言以对。没有人才没有钱,这个控制中心的前途实在堪忧。

  然而,张春山并不绝望。他坚信CDC这个在西方现代社会结构中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机构,总有一天会在中国显示出同等重要的价值。在西方,一个州一个省的CDC领导者,社会地位和学术地位,决不会逊色于一个名医。这句话张春山没说出口,他知道这句话在女儿听来不过是一块画在纸上的饼。

  长期养成的职业敏感,使得春节前在广东流行的非典型肺炎在张春山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早年,张春山的主攻方向就是呼吸道疾病,由于刨根问底的天性,三十五岁那年,他把主攻方向变成了病毒学。从医学角度总体来看,二十世纪是各种病毒轮番肆虐的世纪,除埃博拉病毒、炭疽病毒外,近三十年出现的新病毒就有二十几种。改变主攻方向,是张春山一辈子引以为豪壮的重大人生选择,稍稍遗憾的是,因为条件所限,他穷半辈子心力,也没有拿出让全世界都能受用的尖端成果,这也是他执意不愿再做两院院士的原因。

  广州市民抢购物品和食品的消息传出后,张春山曾给北京、广州两地的老朋友打电话,问过有关非典型肺炎的情况,得到的信息十分杂乱,有的说是一种陈年旧病,有的说是一种全新的病毒所致。后来,媒体上说这种病已经得到控制,他也就不再过问了。自己早已离开一线,确实没有太多的发言权了。张春山极有自知之明。

  五天前,一个在美国搞病毒研究的学生来电话问广东非典型肺炎的情况,张春山才知道一种已被国际卫生组织命名为SARS的严重急性呼吸道综合症的新型传染病,已经蔓延到世界上十五个国家;世界对SARS的关注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对伊拉克命运的关注。SARS病人的临床表现,很像曾在广东流行一时的非典型肺炎,世界上很多国家都疑心这种SARS疾病的源头在中国。这个学生希望老师能为他提供一些真实的情况,因为现在美国已很难知道中国这件事情的真相。学生认为张春山作为中国病毒学的学术权威之一,应该是知道一些真相的。张春山先是无言以对,继而感到汗颜了。他确实对此一无所知。

  如果SARS的首发病例真在中国,它既然可以传播到美国和加拿大,它肯定就能传到H省,传到平阳市。想想有着十分完备的CDC系统的欧美各国都已经如此惊慌,张春山坐不住了,他决定不再上窜下跳为控制中心找钱找房子了,先集中精力弄清SARS是怎么回事再说。

  张保国和万富林开完会去看望张春山的时候,张春山正在和胡剑峰汇总三天来他们从各种渠道了解到的情况。

  张春山问,“剑峰,香港、新加坡和多伦多出现首例病人的时间是哪几天?”

  胡剑峰答道,“我让同学从美国上网查的,有的还没查到具体哪一天。香港是三月四、五号,新加坡是三月七、八号。加拿大的多伦多要早些,首例病人是位七十八岁的女性,发病时间是二月二十一号。目前,多伦多已死亡十一人。新加坡和加拿大,还有越南的首例病人,都是从香港过去以后发的病。”

  张春山惊问,“还有越南?越南的病也是从香港传过去的?”

  “是的。”胡剑峰拿出来几页纸,说,“因为世界卫生组织对越南介入得最早,越南的情况最为准确。十七号,世界卫生组织把这种新型呼吸道传染病命名为SARS,也是根据在越南治这种病的意大利医生的说法决定的。爸,这字太小了,我跟你说说吧。二月二十三号,一个姓陈的美籍华商,从香港出发,去河内看一批成衣的生产进度。二十五号,这个姓陈的开始发烧,并伴有无痰干咳。二十六号,同行下属把他送到了河内越法医院。二十七号,世界卫生组织派驻越南的意大利籍传染病专家和寄生病专家乌尔巴尼对这位陈氏进行了初诊。三月三号,任何抗生素对他都不起作用了,高烧一直不退,最高体温一度达到了四十二摄氏度。三月五号,姓陈的妻子包了一架私人医疗救援公司的飞机,把丈夫接到香港,送进了香港玛嘉烈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张春山轻叹一声,“香港的医疗条件要好得多。”

  胡剑峰说,“一周前,这个病人死了。”

  张春山声调变了,“死了?”

  胡剑峰说,“死了。问题严重的是,越法医院给他看过病的十一名医生护士,在三月五号至七号三天里全部得病,症状与姓陈的一模一样。乌尔巴尼医生十分敏感和敬业,当即把这一情况报告给了世界卫生组织,并向越南卫生部发出了疫情警告,又把这种病称作SARS。”

  张春山沉重地说,“这病的传染性太强了。春节期间,我与钟南山院士通电话,知道广东的非典型性肺炎也传染给了不少医护人员。可惜这两天已经联系不上他了。这个乌尔巴尼医生呢?”

  胡剑峰说,“三月十一号,乌尔巴尼医生在从河内飞往曼谷的途中发烧了。一下飞机,他就住进了医院,并把自己隔离起来了。正因为接触过病人的医护人员几乎全部感染了,三月十二号,WHO向全球发出了全球SARS警告。”

  张春山脸色越来越难看,问,“后来呢?”

  胡剑峰回答,“能查到的情况就这些。爸爸,我看这个SARS肯定与广东的非典型性肺炎有关。”

  张卫红从儿子胡君的屋里走出来大声说,“你是个医生,可不能随便下结论。”

  胡君在屋里喊:“妈妈——,记着看伊拉克战争直播,明早告诉我巴格达又挨炸了没有。”

  “知道了。”张卫红回头喊道,“小英子,把门关上,让他睡觉只给他讲一个故事。十来岁,就这么喜欢看战争,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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