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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兄弟_石钟山【完结】(38)

  看着哥哥和姐姐现在的样子,刘栋的心里就难受得一阵窒息。他对母亲说:妈,我哥也该成个家了。

  母亲就叹气,抹眼泪,然后望着他说:你哥是心冷了,他现在谁也不想见。人家在河西介绍了一个姑娘,听说还是代课老师,你哥说啥也不见。

  刘栋见到哥时,刘树正在自家地里忙碌着。刘栋没说什么,也跟着哥哥干着农活。日头升高了,俩人就走到地头的阴凉处休息。

  刘栋趁机说:哥,你该成个家了。

  刘树不说话,蹲在地头上卷烟抽,他现在已经学会吸烟了。一阵浓烈的烟雾把哥哥的脸半遮半掩了起来。

  刘栋也蹲下身,望着哥哥继续说:哥,你为这个家牺牲得太多了,你不成家,我们心里都难受。

  刘树吐了口烟,一脸的无奈与迷茫,他低着头,看着脚下的两只蚂蚁:哥不是不想成家,可好的看不上咱,赖的咱又看不上。

  哥啊,河西那个代课老师你还是应该去看看。

  刘树摇摇头道:没用,别浪费感情了。

  刘栋望着哥哥流出了眼泪,他颤着声说:哥,弟求你了,你就去吧,我陪你。

  刘树抬起头,掣着明晃晃的天窄,日头正足,他眯起眼睛,一脸的麻木和淡漠。

  哥,就是为了这个家,你也得去。说完,刘栋一下子跪在了刘树的面前。

  刘树扔下手里的烟,一把扶起弟弟,替他拍掉膝上的土道:弟啊,你别这样,你现在是军官了,让人看见笑话。

  他不屈不挠地望着哥哥,泪眼蒙咙着:哥,你不去,我就还给你跪下。

  说着就又要跪下,刘树抱住他,无奈地应道:我去,哥就听你一回。

  第二天,刘栋陪着哥哥出发了。

  俩人走出家门挺远了,母亲慌慌张张地追出来,到了近前,她仔细地把刘树看了看,替他抻平衣角,不放心地说:跟人家好好说,可不能发脾气。

  刘树没说话,刘栋替哥哥应着:妈,知道了,你回去吧。

  走出很远了,刘栋回头望,仍看见母亲站在那儿朝他们张望着。母亲一定又流泪了,刘栋看见她正用衣襟往脸上擦着。

  代课老师一看就是见过世面能说会道的女人,她大胆地把哥儿俩打量了一遍。刘树进了人家的门后就没再开口,坐在那儿跟一块石头似的。

  代课老师看一眼刘树,就把目光转向刘栋,问:你是他弟弟,叫刘栋?

  刘栋点点头:我是陪我哥来的。

  听说你是军官?代课老师又上下地把刘栋看了一次。

  现在还不是。刘栋老实地回答。

  代课老师单刀直入地说:你能把你哥带到城里找个工作吗?

  刘栋摇摇头。

  代课老师似乎泄气了,目光在刘树的脸上瞟了瞟,沉吟片刻后,慢悠悠地道:我们家有三个女孩儿,我大姐、二姐都结婚了,我现在也是有工作的人,在小学当老师,你们也听说了,我不可能嫁到你们那儿去。要是同意,就到我们家来,我父母年纪大了,家里缺劳力。

  刘树站起身,似乎有话要说。

  刘栋急忙在一旁道:行,我替我哥答应了,让他过来。

  一边的刘树忽然冲他吼了起来:不行!

  然后,又冲代课老师说:这肯定不行,我不同意。

  代课老师遗憾地耸着肩说:你不同意,我也没办法,那就只能抱歉了。

  说完,站起身,做出送客的样子。

  刘树拽起刘栋头也不回地就走,刘栋挣扎着想和代课老师再商量一下,哥哥用了很大的力气,把他从小院里拉了出来。

  走到村头没人的地方,刘树发火了,他扯着嗓门喊:我咋能来她家,这明明是让我到她家打长工。

  刘栋劝解着:哥,你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现在都八十年代了,你到哪儿都一样。

  那咱们这个家我就不管了?刘树是真的发火了,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等我在部队安顿好了,到时候我把妈接过去住。刘栋望着哥哥,又道:妈是咱们的妈,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养活妈。

  刘树仍涨红着脸说:你现在连婚都没结,还没有个家,你咋接妈?就是你把妈接走了,还有草儿呢,谁又管草儿呢?

  刘栋不说话了,刘树说完这话再也不言语,闷着头向前走去。望着哥哥的背影,刘栋猛然心存感动,哥哥真的把自己都给了这个家。他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刘树又一次相亲未果,让家里的气氛变得很压抑。母亲一如既往地用衣襟擦着她的风泪眼,刘草率先打破了沉默,道:哥,我的事你不用操心了,等我离婚了,我就离开这个家。

  刘草的话让刘树红了眼睛,他愧疚地说:当初是我做主让你嫁给胡小胡的,我也答应过你,我要为你的幸福负责,你一天不安生,我就不找对象。

  说着,他又以家长的身份看了看刘栋和刘草:你们以后都不要为我操心了,管好你们自己就行,哥的事儿,哥心里有数。

  刘栋猛地站起来,叫r声:哥——

  刘树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啥,什么也别说了。记住,你回部队只管干好你的工作,别的不用你管。你能出息,咱们一家都脸上有光。

  母亲抬起头,冲刘树说:树呀,带着栋去你爸坟上看看吧,把栋提干的事告诉他,让他也高兴高兴。

  父亲的坟上长满了根深叶茂的荒草,刘树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挂鞭,让刘栋点着了,鞭炮很热闹地在父亲的坟前炸响。刘栋跪在坟前静静地流泪,往事一幕幕地在他眼前闪现。那时的父亲是一座山,他是山上长着的一棵草,有父亲的日子是塌实的,后来山倒下了,只剩下他这棵小草,是哥哥挺身而出站了出来,用十八岁的肩膀扛起了家庭的重担。从那以后,哥哥就为这个家遮风挡雨……

  他默默地跪在那儿,一时间竟觉得父亲很近又很远。

  刘树放完鞭炮,也跪在坟前,他哽咽着大声冲父亲说:爸,刘栋就要当军官了,弟弟出息了,爸你也高兴一回吧。一辈子你都没啥高兴的事,这回也该高兴了。

  这时的刘树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最后,俩人坐在坡地上,身后就是父亲。他们许久都没有说话,仍沉浸在忧伤的氛围里。

  终于,刘树开口了:栋,当初让你当兵,哥就盼着这一天,你出息了,哥就放心了。

  刘栋就哀哀地叫了声:哥一一

  刘树仍说下去:哥的事你不用操心,我现在这样挺好,和妈、草儿在一起,心里塌实。你不用操心家里的事,把你部队上的工作干好,就是对咱家最好的报答。

  哥,我知道了。

  哥这辈子就这个命了,人有时得认命,这样活着才不痛苦。刘树一边扯着身边的草,一边说:人有时就像这山上的草,长在阳坡上,阳光雨露多一些,就长得高一些、壮一些。哥是长在阴坡上的草。说到这儿,他笑一笑,又道:也没啥,不都是草嘛。

  刘栋真诚地说:哥,不能让你一个人为这个家操心了,这不公平。

  刘树拍拍刘栋的肩道:咱们是兄弟,说那些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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