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波涛像洪水一样冲洗着甲板，船头楼台消失在了水雾中，船头钻入到波涛中;船梁吱吱地发着响声;所有连接处都松动了，船开始漏水了，船本身就好像在哭泣似的;一些人小便失禁，一些人相互抱在柱子上哭喊着。
被掉下来的帆杆砸伤左臂的青年用右手紧抓着桅杆，不停地叫着妈。众人听到他的叫声，都哭了。突然，叫声停止了，他紧抓着的桅杆断成了两截，直接砸到了青年的头上。
"真是可怜，刚刚才到十六岁。"老水手说道。
"喂，不要松开保险绳!"朝衡喊道。
可老水手没有听，两手松开了保险绳后，一直合着掌。这时，船身猛地一打转，倒着冲进了张着大口的波谷之中，船上的东西全都漂了起来，老水手的身体也飞了起来。
三四秒钟之后，老水手的身体落在了朝衡的脚旁，抱过来一看，已经死了，两眼还睁着。
船朝着巨大的漩涡底，螺旋似的往下沉去，冒起了好几根水柱。
在剧烈的头晕与恶心中，朝衡一直睁大着眼睛，但什么也看不见。面前就是一堵巨大的发黑发青的、黏糊糊的水墙，四周却莫名其妙地亮晃晃的;而且，自己本身乘坐的船的身影也从自己的眼中完全消失了，自己和船一起进到了水里。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呼喊声，船员觉得有人在呼唤自己，就想到那里去，一个个松开了保险绳，于是一瞬间便被吸进了漩涡，身影再也没有出现。
朝衡在这时居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耸立在茉莉的园子中的那棵参天大银杏树，整棵树的叶子全都黄了，金灿灿的，美丽迷人。突然，随着"喳"的一声响，树叶一起被吹落下来，急速地，绚丽多彩地，不停地落下。啊，这是现在就在茉莉的园子里发生的事情，我就要死了，朝衡想道。
第四部分 第107节：十九、漂泊(3)
就在这时，风暴过去了。
头顶上是一片清澈的天空。
清河从船员室爬了出来。活下来的只有35个人，好几个人疯了，被绑在了柱子上。
船好像被风平浪静的海迷住了似的，一动不动地、静静地浮在水面上。
朝衡睡着了，不时迷迷糊糊地醒来，之后又昏昏睡去。一个大的发光的东西在上方晃晃悠悠地动着，朝衡问道，那是什么东西呀?随后又立即忘掉，睡过去了。
反反复复多次，一个晚上就那样过去了。
船已经只剩下一副残骸了，船肚、船舱、船首都没有了，只剩下甲板还在漂浮着。
在折断的桅杆附近，三十来个人堆挤在一起。
在半醒半睡的状态中，朝衡感觉到身体一下子静静地沉到了什么硬的东西上面，觉得很舒服，于是又沉沉地睡去了。
甲板顺着平稳的海流，轻快地触上了平缓的沙滩。又一天过去了。
朝衡睁开眼，猛地站起来，迈着蹒跚的脚步，下到了沙滩上，使劲地踩了踩，感觉还在晃动。是在做梦吗?他揪了揪自己的脸颊。
抓一把沙，白白的细小的沙子从指间流了下来，一使劲，还咕咕作响。
"喂，藤原大人!"
他转过身，喊着清河。挤成一堆的人开始慢慢动起来。
"喂，你们!到陆地了!"
这样喊着，朝衡摇摇晃晃地在沙滩上滑着脚走了一会。突然绊在了一块石头上，摔倒了，沙子进到了口里、鼻孔里。朝衡翻身起来，面向海坐着，看到了刚刚升出海平线的圆圆的月亮。
原来就是它呀，一直在头顶上晃晃悠悠地摇动着的发光的大东西!
仰身一躺下，脊背感觉到了实实在在的大地。自己还是被冲回了大陆!那只野鸡对自己不仅不是凶兆，反而是吉兆。
船长和清河正战战兢兢地走在河滩上，朝衡看到了野鸡的幻影。
"船长，就是那只野鸡，就是那只野鸡!"朝衡指着夜空叫道。
"野鸡?在哪儿?我可只看见月亮。"
船长迷惘地望了望头上的天空，随后倒在了沙滩上。
清河连滚带爬地来到朝衡身边。
"这到底是哪儿呀?"
"我敢肯定这里不是日本。"
"皇上的书信和金印都葬身海底了。"清河垂头丧气地说道。
"啊，是吗?全忘了。不过，随它去吧。如此大难，我们还活着呢!"
在消瘦而胡子丛生的脸的深处，朝衡的眼睛发着犀利的光。
他脸色骤变，用力踩着沙站了起来。
我还活着，我将回到长安，我将成为敌人最大的威胁，也将成为朋友最信赖的首领。这些事岂能忘记!
原来如此，在海上漂流是天命所定，或者更确切地说，日本之行这件事只是对我的一个考验。下这个命令的是谁?不正是天子、明皇玄宗吗?
朝衡对在暴风雨中怨恨天子感到可耻，心里不由得向明皇道了歉。现在一切都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天命。天子在命令说，回到长安来，帮助朕!
朝衡把迄今为止的事情在脑海里梳理了一遍，就像把半夜考虑过的事在早上又重新好好考虑一遍似的。
船员们也上了岸，有7个人已经断了气，被埋在了沙滩里。只剩下了28个人，其中有册封使团的5个中国人。有一个安南地区出身的人，他看了看四周，保证似的说与故乡的风景相似。在沙滩的深处，有一片热带树林似的林子。沙滩岸边连一艘小船都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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