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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赌_石钟山【完结】(17)

  冯山赢了,他把母亲的尸骨很隆重地从杨家的坟地迁到了自家坟地。父亲把母亲输给杨家时他还小。母亲烈性把自己吊死了,杨家依然把母亲葬在了杨家的坟地。现在他终于从杨六手里把母亲赢了回来,也赢回了冯家的尊严。办完这一切时,他真的想好好过日子了,和文竹一起过普通人的日子。虽然,他赢光了杨家的房子和地,可他对那些东西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做完这一切时,他也想到了菊香,一想到菊香他心里就杂七杂八的乱。后来他就不想了,他想过日子。日子还没过出个眉目,日本人就来了。

  日本人不仅封山还封屯,杀了很多人,有几个烈性的猎户,怀端着火枪和日本人拼了,日本人一挥手就把这些反抗的人撂倒了。

  一天夜里,冯山从外面回来,他咬着牙,抖着声音说:我要上山了,日子没法过了。

  文竹看着冯山,这些天他早出晚归的似乎在酝酿一件大事,就像他当年去赌一样。文竹听了冯山的话,就那么不错眼珠地望着他。

  冯山说:你可以像以前一样过日子,我不拖累你。

  文竹冷静地说:你去哪,我就跟到哪,别忘了,我是你的女人。

  又一个风高夜黑的夜晚,冯山带着文竹绕过日本人的封锁线一头扎进了二龙山。

  后来又有许多人投奔了冯山,有猎户也有农民,他们用自己的血性抗击着日本人。

  正文 中部 细菌(8)

  三

  这次伏击日本人,弟兄们肩扛手抬地弄回两只橡胶桶,那桶很严实,似乎已经长在了一起。

  回到山上的冯山,看到文竹,他却一点也不高兴。文竹带着人在二龙山的脊背上接应了他们,文竹已经不是以前让人当赌资的文竹了。那会儿的文竹就是一个弱女子,任人输任人赢,她只能以命扞卫自己的尊严。现在的文竹身份是二龙山的压寨夫人,身穿狐狸皮袄,扎牛皮腰带,她的肋下左右两侧插着两把二十响盒子枪。山上几年的生活,历练得文竹左右手同时开枪,弹无虚发。冯山带着弟兄们下山去弄日本人的“干货”,都是文竹带着一些人去接应。每次看到文竹,冯山不管多苦多累,他总是在心底有种莫名的兴奋和冲动,所有的疲劳和不快都转瞬烟消云散了。这次却不同,他看到文竹只咧嘴笑一笑。文竹看一眼那两只橡胶桶,知道这次冯山算是空手而归了。文竹就淡然着安慰道:回来就好,干咱们这行的,没有不失手的。

  冯山就木木呆呆地望着摆在眼前的那两只橡胶桶,一干弟兄们围着橡胶桶驴拉磨似的转着圈子,有人就说:大哥,这东西这么沉,莫不是黄金吧?

  孔大狗就踢了那人一脚道:没见识的东西,你见过金子用桶装哇?

  那弟兄就说:那你说是啥?

  孔大狗就蹲在橡胶桶前用牙咬,用拳头去砸那只橡胶桶。一干人等就看戏法似的研究着那两只圆嘟嘟的桶。

  冯山蹲在一旁也在望着那两只桶发怔,他不是在想那两只桶,而是想着自己被打中的那一枪,如果槐的枪口再低一点,击中的就不是他的狗皮帽子了。他还记得槐盯着他的那双因没有击中他而遗憾的眼神,如果孔大狗不没命似的扑过来,槐也许还会再一次开枪。他的枪口还冒着蓝烟,是孔大狗让槐失去了第二次击发的机会。

  想到了槐,他想到了菊香。自从他带着文竹上了二龙山,十六岁的槐也加入了另一伙绺子,那时菊香曾哭天抢地劝过槐,不让他上山去当土匪。槐却走得义无反顾,只回头冲母亲说了句:娘,等我杀了冯山,我就下山给你养老送终。

  正文 中部 细菌(9)

  菊香“扑通”一声跪下了,冲着苍天喊:老天爷呀,俺上辈子作什么孽了。

  去了南山当了土匪的槐,最大的乐事就是找冯山的麻烦,他经常带几个小土匪来骚扰二龙山上的冯山。冯山那会儿没把槐当回事,觉得就是个孩子闹点小别扭。槐毕竟流着自己的骨血。这是菊香给他留下的后,也是留下的一份希望。

  那时,面对槐一次次的骚扰,冯山经常设下套让槐来钻,然后自己带着人轻而易举地把槐抓获,再把他放了。冯山觉得这一次次接近游戏的捉弄,是在教槐一种生存的本领。

  每次他把槐抓住,槐都铁齿钢牙地说:冯山你杀了我吧。

  冯山不杀槐,他怎么能杀槐哪?槐是他和菊香留下的爱情见证,槐是他的未来。他背着手绕着被捆绑起来的槐一圈圈地走,眼睛一直留恋地盯着槐,他在想:槐这小子是像自己还是像菊香。

  槐咬着牙说:冯山,你不杀我可以,那我就杀了你。

  冯山这时就笑一笑说:我不会杀你,一会儿就放了你,你别再回南山了,去山下找你妈吧,你妈不希望你当土匪。

  槐啐了一口冯山,连血带唾沫吐了冯山一身一脸,冯山嗅到了一股血腥气。

  冯山就叹口气,他挥了一下手,孔大狗就走过来。

  冯山头也不回地说:放了他,把他送下山。

  孔大狗知道冯山和槐的关系,叹了口气推推搡搡地把槐往山下推去,槐一路走还一路骂:冯山,老子迟早要杀了你。

  冯山背过身去,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如果日本人不来,这种游戏还将会继续下去,结果来了日本人,那一年槐已经二十一岁了。那时的槐在南山那伙绺子中已经很有威望了,甚至说一不二。南山那伙绺子的老大叫金葫芦,当然这是外号。当绺子的老大经常会得到些不义之财,他把这些不义之财换成金条或银元,然后装在葫芦里,昼夜地挂在身上,听着那些硬通货发出互相撞击的声响,他满足而又安稳,因此就有了这样的绰号。贪财的人都怕死,金葫芦也不例外,每次打打杀杀的活都指派槐带着人去干了,一来二去的,槐就很有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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