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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民国_郭娟【完结】(68)

  学者傅光明多年前做《老舍之死口述实录》,近年为写“老舍传”多方搜求资料,竟找到韩秀——50年代曾为老舍与赵清阁传递消息的人,听她讲述如何在老舍浇花时偷偷将她清姨的信塞在他手里而不让他夫人察觉,老舍又如何将偷偷攒下的一笔稿费800元交由韩秀的外婆(也是赵清阁的远房婶婶)寄往上海正在困厄中的赵清阁。80年代,赵清阁跟韩秀说起老舍不再说“你舒公公”如何,而是“老头儿”如何,俨然老夫妻那种称谓。她告诉韩秀,老舍沉冤太平湖,是造反派为了消遣她才告诉她的,从此几十年晨昏一炷香。

  董桥对于老舍与赵清阁有一份理解的同情:“老舍先生满心是传统读书人的怯懦,卷进两难的深谷中他一边忍受那份缺陷一边祈盼一份团圆,最终注定的是缺陷越陷越残缺,圆满越盼越难圆。幸亏赵清阁是旧派闺秀,天生花好月圆的慈悲心肠,画一幅小小花鸟都画得出那份怜惜,眼前老舍无告的抱恨她不会陌生,也不无遗憾,更不惜宽宥。”

  如果站在老舍的夫人与孩子的立场上,又该有另一番感怀吧。胡夫人为了保全她的家,在战争中拖儿带女万里迢迢、辗转走了三个月到重庆找老舍,这也很悲情吧。

  三

  写过《倾城之恋》的张爱玲,早在大学的习作有一篇就是《霸王别姬》,后来的《色戒》更是惊心。乱世情,是她的小说比较关注的人生情境。不料她自己演绎一段情爱故事,也偏偏遭逢乱世,正是一段乱世情。

  张爱玲与胡兰成彼此吸引的是才华,所谓惊才艳艳。才子才女的恋爱,就是关在房里整天整夜地引经据典、说文解字,以至于男的忘了耕,女的忘了织,全不管乱世何世,今夕何夕。

  张爱玲让香港倾了城来使她笔下的流苏与范柳原彼此获得一点真情,而她自己却没有那样的幸运。尽管她一片痴情、甚至不顾民族大义、政治取向相当不正确地向那个逃亡中的汪伪附逆“张招”、“张牵”地遥望,还路远迢迢去探视,最终却发现自己爱上的不过是个滥情的所谓风流才子,那样高蹈的一个人,落入了中国老旧传统中俗不可耐的俗套。

  奇的倒是胡兰成这人,似乎乱世里也没有多余的悲怀愁绪,逃亡中一路拂柳分花,于陌上桑遇罗敷女,小周大周,情事不断,沾沾自喜。是淡定是修行是无耻是乖觉?是乱世里乱了方寸的一晌贪欢,是末路穷途中自欺欺人的愿景、歇斯底里发泄?不得而知。乱世里也自有各色人等各样情吧。

  谁的故居诉说着往事

  鲁迅一生在绍兴、北京、上海都比较长期地居住过,三地都保留着他的故居,供人瞻观。北京的故居,被包围在鲁迅博物馆内,几间昏暗的小屋,显得逼仄,透不出气似的;与许广平恋爱时通信里提到的那间带有大玻璃窗的“老虎尾巴”,也不如想象中别致;而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这著名的两株枣树也不似鲁迅文章描写的那样,于默默中满蕴着刺向夜空的情绪。这里没有多少鲁迅的气息。在它的过道上颇为惆怅地茫然四顾,恍惚间看见朱安女士苍白的脸一闪,单薄的背影,撇着八字脚悄没声地拐进一扇门里了。朱安在这里住的时间比鲁迅长得多。

  相比之下,绍兴满城都罩着鲁迅的氛围,特别是百草园鲁迅故家的门前屋后,少年闰土腼腆红润的脸庞与麻木恭敬叫一声“老爷”的中年闰土似乎会同时出现;细脚伶仃的“豆腐西施”也会随时倚门哗笑;塾师出了三味书屋,端肃地走在青石板路上;高高的当铺柜台上露出半截脸,投下一道目光;而河边桥下一艘由孩子们驾驶的夜航船悄然离岸,驶向灯火通明的社戏舞台……这一切处处印证着鲁迅作品中的绍兴。

  而上海的鲁迅故居是在萧红、梅志们的回忆中早已清晰地展现出来的:楼下如何布置,楼上鲁迅的书案,眠床的位置,躺椅背上搭的薄毯,海婴跑上跑下的楼梯,许先生挂在窗外风干的一网兜荸荠……在这里曾有那么多次友人聚会,深夜聚谈,最后是——他的病,死。上海十年是鲁迅最成熟深沉、杂文益发老道精粹、地位与声望达到顶峰的时期,但是不知为什么,这里藏着悲怆的况味——读他这个时期写的信,也有这样的感觉。

  上海这个城市,风格是太“海派”了。这里是冒险家的乐园,青帮红帮在这里啸聚,左翼右翼在这里较量,租界里的洋人,证券交易所的商贾,咖啡馆里的文人,灯红酒绿,霓虹闪烁。茅盾《子夜》中,乡下的吴老太爷一到上海,就被现代大都市缭乱的声光电以及女人暴露的胳膊大腿刺激得一命呜呼了。

  《子夜》称得上是把到上海(也是中国)的经济脉动的小说。茅盾自改革《小说月报》、参加共产党“一大”就住这里了。但要说看茅盾故居,不论上海还是后来他长期居住的北京,都不如乌镇更有他的气质。乌镇,特别是还没有改造成旅游景点的西栅,去那儿一看,正是他的《林家铺子》的背景,典型环境。电影《林家铺子》就是在那里拍摄的。就像去天津看曹禺在意风区的故居——他父亲,一个退职军人置下的房产,虽然也是小洋楼,里面的房间却多而狭小,一扇扇的门,不够通透,令人想到雷雨将至前的沉闷;而转过街就是梁启超的饮冰室,那轩敞的门厅,开放的大书房,高大的书柜,宽大的书桌,处处显示着一个大人物的气魄;进门大厅里迎面挂着他的学生蔡锷将军的大画像,老师挂学生的画像这在中国少见,正昭示着开阔的胸怀。而“康梁”的另一位——康有为,晚年在青岛的居所,面向松树、大海,有些荒凉,但境界也是阔大的。居所与人,有一种互相印证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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