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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的天堂时光_凌仕江【完结】(51)

  想不到此才女就在成都呵。既然多次唱过她写的歌,什么时候去拜访拜访她如何? 我说,那你只能去天堂找她了! 真是的,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那是来不及告诉任何人的事情,当时我正在通往查果拉的路上。有必要告诉你的是,我去达查果拉哨所的那天下了一场大雪,晚上停电,查果拉漆黑一片,有人就提议唱个歌吧,于是哨兵们便一首接一首地唱,当然,他们也唱到了杨星火为他们写的那首《山歌献给查果拉》,直到天边的星星一颗接一颗的照亮雪地,让我在遥远的边地备感亲切如归。白天里途经的大雪山,大塌方,大江,大河,大鹰,大鸟,大高原在哨兵们悠悠的歌声中一一浮现。虽是草木枯黄的九月,可歌中的事物景色,早已历历在目。

  他们的嗓子还不错嘛。

  不是嗓子不错,你应该说是他们的生活态度不错。你想想,人如果在那么高远的地方生活,就连歌声也没有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即使是风雪再美丽也有欣赏够了的时候吧,更何况他们时刻都处于缺氧状态,报上宣传的什么丰富的文体活动那纯属国际玩笑,如果你初到查果拉哨所,说话也会成为一种困难,哨兵们之所以能一首接一首的唱歌,说得好听一点,这是一种迎接客从远方来的特殊礼节,是一种心与心的交流,一种希望或情怀,说得现实一点,其实这是一种宣泄,一种抗拒,因为黑夜总要来临……

  我自顾自地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忽然抬起头,不知她吐出舌头望着我多长时间了。这才猛然晃过神来。

  窗外,霓虹闪烁;窗下,车水马龙;窗上,轻歌曼舞;远处,虹桥上有红色的甲壳虫在迷幻中穿行。我知道此刻我们正处在中国西南一座正在迅速崛起的新城,这里是天府广场,离西藏并不遥远,与查果拉以及西藏任何一个地方的海拔相比这里都是最低最低的。此时,此刻,也许查果拉的哨兵们正在唱歌,他们并不理会我们手中的咖啡,当浓度的香味一饮而尽的时候,氧气不容分说地增多,对于人的生命来说,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想起查果拉,我的心如置半空。浩如烟海的世界,唯查果拉和大气流层几乎同高,随时处于冰雪状态中,八月雪花飞舞,十月的大头鞋插进雪窝起不来,经年不化的皑皑雪山,人迹罕至,有被外国作家喻为空中警察的鹰族生息其上,它们在那儿同哨兵筑守蔚蓝星球上最后的家园,风中飘荡的经幡,阳光切割的残垣断壁,寺院耀眼的寂和静,以其自由的形式连接着西天大地和人,哨兵们以极负责任的生活姿态驻足于此,便铸就了大雪无阻顽强生息风采不凡的雪域军魂。

  看来,那些热血男儿挺不容易的。

  我无语。只发现她在用纸巾擦拭那双朦胧的大眼睛。

  我至今记得那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哨长,不知他是查果拉哨所的第几任哨长了。他上查果拉哨所之前就成家了,后来常月守在查果拉,妻子和女儿在内地老家。她们上不来高高的查果拉,即使上来也无法呆住,缺氧受不了,兴许大人还能撑一撑,小女孩哪行呵?满怀兴奋上来,挡不住缺氧难耐,没几天赶紧逃荒般下山去,之后就再也不敢上来。有一名老兵的妻子为了查果拉上的老兵,怀着孩子来查果拉看老兵,不幸在路上早产夭折,后来形成习惯性流产,怎么也怀不上孩子,诊断其病因就是缺氧造成,夫妻之间内心的沉重可想而知。

  第102节:西藏的天堂时光(64)

  还没等我说完,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旋来转去。

  我本想继续聊聊查果拉哨所另类哨兵的故事,我敢保证在我讲出这些哨兵的故事之后,她的脸一定会由惆怅百结变得春风满面,然后捧腹大笑三声。但还没等我酝酿成熟,她出乎意料的一声抽泣,打断了我的构思。我不敢抬头,生怕看见她一幅以泪洗面的样子,于是端起咖啡,脖子一仰,英雄对酒当歌般地一饮而尽。而就在此时,我怎么也没想到就在此时她居然唱起歌来,而且她唱的是与高原军人有关的歌,尽管她几乎是用嗓子在哼唱,由于我是西藏军人,对西藏有种过于特殊的敏感,她的歌声被我听得一清二楚:"唐古拉,唐古拉,唐古拉……没见过天空这样高远,没见过胸怀这样博大,没见过白云这样圣洁,没见过积雪这样无瑕,神奇的唐古拉,多少战士为你排队倒下,多少英雄为你把泪抛洒……"那旋律刚柔并济,词儿挺扬气的,仿佛让人听着这歌声就可以直奔青藏高原的制高点,在黄沙漫卷风雪的大漠上纵马横刀,好男儿就该在死亡面前放声地笑一回,真英雄就该在大高原上悲壮地哭一场。因为她突如其来的歌声,我想起了初上查果拉的那个夜晚,脑袋昏昏沉沉,胸内闷得慌,深呼吸成了大喘气,缺氧一阵阵袭来。一个庞大而无形的魔障,终于把我笼罩了,很恐怖,但望着哨兵们那一张张可爱的脸,我却一点也不畏惧。如此似睡非睡辗转至夜半三更,心脏忽然狂跳如鼓,数了数脉搏,少说也有150多下。我这是怎么啦?平日里每分钟不过70多下,今儿却疯了似的撑不住,好像全身在做一场剧烈运动!

  事情实际正是这样,由于查果拉氧气严重缺失,每个人身体在这儿凭空就犹如负荷三四十斤的重物,恰如你什么也没干,却在哧吭干着相当力气的活儿--你两手空空站着,手里无形中吊着两个沉重的秤砣、身上抱着十几杆秤,这种感觉叫做--严重失衡。人的身体一旦失去平衡就会变形,而人要在一个高海拔的地方完成一件变形的艺术,首先得狠,狠到极致--残忍。可查果拉是不存在极致的,它永远都在向人们扩张它无限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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