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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30年_杨晓敏【完结】(52)

  老马一动不动,喘着粗气说,很多人像你这样问我。太多了,我记不清了。

  刘汉泰挽起裤脚,露出左腿上那个醒目的疤痕。老马摇摇头,说腿上吃过我枪子儿的人太多了,我记不清了。刘汉泰报出家门,老马眼睛一亮,表示想起来了。然后,他松开拐杖,掀起老头衫,指着左肺部的一条刀疤说,这是你给我留下的,再往这儿偏一点点,我就没命了。刘汉泰愣怔着,他看到老马身上有许多疤痕,各种形状的疤痕。老马又说,你那个疤不算啥,我身上有11处,不信,你过来数数。

  刘汉泰只觉得眼花缭乱。他听到老马又咕哝道,要是每次我枪口再往上抬半寸,很多人脑壳就碎了,你也是。老马闭上眼睛,边说边抬起右手,食指做了个勾扳机的动作。

  在夕阳的余晖里,刘汉泰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仿佛他的脑壳真的被老马击碎了。

  一只羊其实怎样

  杨瑞霞

  对于我来说,我的生命无意中为我存留了一些印迹,一些人或者事情,另外,还有一只羊。

  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家里有过一只羊,是一只绵羊。

  它肯定是在很小的时候被买来的。可我完全不记得它小时候的样子。在我的印象里它是一只很大的羊。它健壮、肥硕、高傲、沉稳,一副成年人的模样。在我小的时候,我分不清一个人和一只羊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我把它当成是家里的一口人,而且是一个大人。当时粮食很紧张,父亲42元钱的工资,养活全家6口人。在这种情况下,一只羊能长成那样的特例,除了一家人——当然包括羊在内的相濡以沫之外,似乎不可能再有别的什么解释了。

  我家的这只羊,在我的思维定式尚未形成时走近了我,我没有那些现有的经验,所以我觉得它所有的作为都浑然天成,非常自然。

  首先,它决不逆来顺受。当然,如果确实是它错了,它会沉默着听你教训,可是如果错的是你,是你无缘无故地欺负了它,它不会善罢甘休,用现在的话说,它是一定要讨个说法的。记得有一次,我二哥牵着它去地里吃草,二哥当时的思维还沉浸在头天晚上看的电影《地雷战》里,他捡了一根棍子,叉开腿对羊做了一个日本鬼子劈刺刀的动作,同时喊了一声“八格牙鲁”,他太轻视了一只羊有可能对这个动作做出的反应。绵羊当时发了一下怔,不知它头天晚上是不是也和二哥一起看了那场电影,反正它当即判断出了这个动作所具有的侮辱性,它把头一低,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二哥见它来势凶猛,吓得转身就跑,它在后面奋起直追,一直追出三四里地。最后二哥向它举手投降,它才和二哥和好如初。还有一次,邻居家的小伙子在手心里放了很小的一点干粮渣,然后非常夸张地招呼它。它不想辜负别人的好意,走了过去。等它弄明白发生的事情,它选择了轻蔑地离开,在离开的过程中却又出乎意料地转身给了正在得意的那人一个教训,使他记住了捉弄一只羊会得到什么样的报应。同样它的行为也导致了围观者的一片大惊小怪。是呀,一只羊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自尊心呢?怎么可能张扬自己的个性呢?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一向沉默的它突然放声大叫,低沉的声音表达着一种焦虑,父亲出门,一看原来大风吹开了院门,家里刚买的半大山羊跑出了院子。是大绵羊的警觉使家里避免了一笔不小的损失。所以你同样也没见过会看家的羊吧。另外还有它的聪明,它的聪明不但让幼时的我觉得非常神秘,即使到今天,我还感觉到几分诡异。

  有天中午,我妈有事出去,把羊关进了羊栏,还在羊栏的出口处挡了一块菜板,把我关进了屋壁,然后锁上了院门。和羊单独相处的时候,我从不敢擅自到它跟前去,所以我一个下午没有出屋。后来大概羊和我一样等得不耐烦了,要不就是它想知道我在做什么,只听哐当一声,羊抵碎了菜板,自己把自己放出来了。然后它直奔房门,用头一下下撞门。我知道它是过来找我了,我当时的反应是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于是我撩起床单,钻到了床下。过了一会儿,听不到撞门声,我从床下探出脑袋朝外张望,忽然看见大绵羊正把前腿搭在外面窗台上,抻着头朝屋里张望。可能是它的脸太长了,影响了视线,它竟然把头侧过去,用一只眼紧贴窗玻璃,所以它的姿势和表情看上去都格外的怪异,我在这只羊的窥视下绝望地哭了起来。

  当初买这只羊,肯定是要养大后卖掉补贴家用的,可它的种种不同凡响,让它一次次拖延了离家的时间。然而一只羊的最后结局总难摆脱,那是它的宿命。而对于我来说,与它相处的经历,则是一种缘分。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碰到一只羊,它非常体面地走过来,用流利的汉语或者英语同我打招呼,我会很自然地同它交谈,而且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一只羊其实是怎样的。

  山乡的五月

  金光

  天刚蒙蒙亮,根西就听见父亲地起了床,他翻了一个身又睡着了。这一觉他睡得好香,醒来已经是上午10点了,他洗了把脸,就坐在屋檐下看书。妈从灶房出来时说,根西,去窑场地叫你大回来吃饭。根西放下手中的书,朝窑场地走去。

  五月的山乡,到处都是金灿灿的颜色,田里熟透了的小麦散发出醉人的芳香。根西走在田埂上,看到了他童年的影子。18岁那年,在父亲的奔忙中他从这里走出去,上了市技校,毕业后就到市一家化工厂当了一名化验员。根西走着走着,禁不住随手掐了一棵麦穗儿在手里揉搓起来,然后展开手掌用嘴一吹,留下一把嫩嫩的青麦,嘴一张嚼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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