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忽然断了,我挂上电话,有点茫然——屋子中忽然一片寂静,就像什么东西忽然折断,一扇门忽然关上……我以为她马上会打过来,但是没有。电话机像只安静的食肉动物那样,一声不吭地蹲踞在我的床头,小心地缓着气。
一阵浓重如同伦敦大雾般的倦意袭来,但是有个小小的东西,冰凉凉地贴在脊背上,轻轻刺了刺我的脊椎……有什么改变,有什么改变,是关于我的。
在和她谈话的过程中或者之前,我已经发生了某种改变。
有什么改变是关于我的,但是我又很难形容这到底是什么。
感觉上,脑袋像个筛子一样,意识和逻辑在“哗哗”地从里面倾泄而出,一起流走的还有什么。
我攥住残存的那几块意识拼图,苦思冥想。
电话忽然响了,在寂静的屋子里击中我的左耳,我一把抄起电话。
“喂。”对方上来便大喝一声。
我听出来了,这是我的诗人朋友,1年前和我一起注视着什刹海在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水面,连续不停地喝下去将近5瓶啤酒面不变色,同时说到疯狂的朋友,那个试图关闭生活中主楼梯的人。
坐在纸箱上想起疯了的朋友们(6)
“喂?”
……
“喂……有人吗?听得见吗?”
……
任凭他在那里大喊大叫,我挂上了电话。
因为我知道变化出在哪里了。
问—不—出—问—题。
问题正在从筛子里哗哗流出……
一起流走的还有意识和逻辑……
整个结构会像世贸大楼在烟尘滚滚中噩梦般塌陷一样分崩离析,也许。
管它呢。
我如同跳水,一头扎回如同深海般酣畅淋漓的睡眠。
第二篇
双城故事(1)
你会用一个城市指代自己将要去的地点和将要见的人,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心无定论三缄其口……这是谎言,又不是谎言。在一生里,这样的时候也许不多,但是清晰地存在,或者说可以预见。如同一个标识,一次休息,一次逃逸,也有可能,是一个隐藏危机和能量的转折点。
有时候你们是两个人一起从一个城市前往另外的城市,路上不会觉得孤单,像郊游一样
,只是有点担心被外界干扰。有时候你们分别从不同的城市赶往一个城市,心里忐忑不安,担心对方可能临时改变主意或者有其他若干未知因素的影响,这就有点像冒险。在各人的词汇中,这个目的地的城市可能还有其他的名字。比如,你告诉家人去上海,他告诉别人自己去广州,你们实际上去的却是一个北方不甚出名的临海小城。
这样的一个第三方城市,它的名字将湮没在记忆里,或者变成永久的秘密。在这里,你们分别代表不同的城市,两个城市的故事开始在异地上演:两个城市距离如此之近,近得面面相觑,近在咫尺。两个城市的呼吸吹拂在对方的脸庞上,热热的,带点潮湿。两个城市会挤在第三个城市的陌生宾馆中,在同一张床上各自醒来,再在对方酣睡的气息中沉沉睡去……
两个城市从同一个窗户向外望去,看见的是外省阴沉的天空,水珠从玻璃上滑落。这是早晨,群鸟啁啾,窗外雨声淅沥,安静而又漫长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一
我们来的这个地方靠近北方的海,在非旅游季节的时候,它只是一个布满灰色混凝土建筑、空荡荡的街道和红顶小楼的小镇。镇上所有的商店,在7点钟以后几乎全部关门,只剩下寂静的街道和无数黑灯无人的疗养院。爬山虎的绿叶蒙尘,被第二天的雨水洗净后,水珠在叶片上不声不响地闪烁。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里,它都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市。
然而到了7、8月份,一旦城里挤满了对这里的沙滩慕名迩来的观光客,整个城市的色彩将摇身一变为热带海滨风情,充斥着遮阳伞、救生圈、双座自行车、各色泳装、太阳镜和吵吵嚷嚷的人群。晚上,每个饭馆外都坐满了通宵达旦做长夜饮的游客,空气里混杂着啤酒、甜玉米、音乐和烧烤的味道。
当然了,还有大海,大海其实只在一年中的这3、4个月中存在,其它情况下,大海只是人们不可或缺而又完全漠视的一分子;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如影随形;一个被人遗忘的布景,亘古不变。
第一个晚上,我们坐在露台边,大海近在咫尺,呈现出铅灰色,和天空的颜色一样。海的尽头有雾,白茫茫的一片,代替海平线把天空和海截为两半。我相信,如果没有雾,海和天空将在某个地方融为一体。
“我从未看过阴天时的大海。”
……
“你说你去哪里?”
他注视海片刻:“广州,你呢?”
“上海。”
“倒也都不算是在说谎。”
“为什么?”
“它们都和海多少有些联系。”
“上海和广州也算靠海吗?”
“那是靠近出海口的地方。”
感觉上,出海口仿佛是一种可以让人顺畅呼吸的东西,一种自由。湿润的风吹拂在脸上,里面混合了河流、水草、泥沙、内河航船、汽笛和遥远的大海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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