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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的移动_陈行之【完结】(126)

  婚礼就在宋春生家的窑院里举行,来了很多人,极为热闹。收礼金的老汉在窑院门前支了桌子,一丝不苟地用毛笔记录赠礼金的人的名字和礼金数目,从章村驿请来的做饭师傅耳朵上夹着带过滤嘴的纸烟,在院子里新砌的锅灶前愉快地忙碌着,锅灶上的湿泥冒着热气。

  金超前前后后地帮助招呼人,忙得满头大汗。他真的高兴。

  司仪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小伙子,腼腆而窘迫,完全按照一张纸上写的文字主持了婚礼,好在人多,哄着,闹着,气氛仍然热烈。

  经历的越多能说的事情越少(2)

  接下来就是喝酒吃肉,十几桌酒席全部坐满了,一拨人还没吃完,另一拨人已经站在旁边等候,一个个都吃得大汗淋漓。

  金秀和春生来回走动着给大家斟酒,接受着各种形式的祝愿,两个人都喝了不少酒。

  金秀不断观察金超。

  ……昨天晚上,金超在家里说了他和小佩嫂离婚的事。金喜财老汉严厉地进行了追问,金超虽然没说出所以然来,但是鉴于儿子现在的身份,老汉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他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骂他了。老汉恨恨地看着已经完全城里人做派的金超,一晚上再没说一句话。母亲长吁短叹的,既不责怪儿子也不责怪儿媳,一门心思抱怨离婚这件事本身,就好像这件不知什么人做出来的事情伤害了她的两个娃娃一样。

  最感到震惊的是金秀。她和纪小佩一直通着信,和春生的事,她没对金超说,先对纪小佩说了,纪小佩为她高兴,说一定来参加她的婚礼……她把这封信拿给了春生,春生认为这个没见过面的嫂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们一直在等她呀!

  金秀哭了,摇着金超的胳膊,说:“为啥么?!到底为啥么?!”

  为啥呢?金超无从回答。

  ……

  细心的金秀看出来,哥哥心里没有放下这件事情———她看到他不招呼人的时候爬到脸上的那种忧郁神情。金超坐到酒席桌上去了,金秀怕他喝多了酒,让金耀看住他,金耀就坐到了哥哥身边,有时候还替哥哥喝酒。

  好在金超能够控制自己,他没有失态。他远远地看着老实巴交的春生,眼睛里闪烁着亲爱的光亮。他认为金秀的婚姻很美满。他为这个可爱的妹妹从此有了自己的幸福生活感到高兴。

  酒席快散的时候,一个从金家凹来庙沟走亲戚的人捎来了一封信。金秀拿到手里,马上看出是纪小佩写给她的。她把信拿到洞房里看———

  小秀:

  你可能已经知道,我不能来参加你的婚礼了。我为你高兴。婚姻是人生中的大事,你能够找到一个你爱他他又爱你的人是一种福份,要特别特别珍重啊。

  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的祝福,现寄出五百元,你和春生商量买件什么有用的东西吧。

  你哥很为你高兴,他会回去看你的———接到这封信时,我估计他已经回去了。他是那样爱你。

  纪小佩

  金秀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不知道被谁看见了,窑洞外面有人说:“金秀哭哩!”

  春生、金超和金耀跑进窑里。金秀手里攥着信,金超猜到可能是小佩写来的。春生把信从金秀手里抽出来,看是纪小佩的,想藏起来,被金耀抢了过去,并且打开看了。

  金秀突然翻身坐起来,眼泪汪汪地叫道:“甭理我!你们都甭理我!”

  说完,她扑到炕上摞着的新被褥当中去,呜呜地哭出了声。

  金耀抖着手里的信,低声对金超说:“日他个妈的,这是欺负人哩。”

  金超没理他,默默走出了窑洞,重新坐到酒桌前面去了。

  金超决定把父母亲破旧的窑院整修一下。

  其实修窑院仅仅是一个借口,金超实在不想回到那个让他虚荣又让他烦恼的城市中去。现在他也开始用形而上的方式思考问题了,他认为最适合一个人生活的地方,应当是平静的,没有利益,因此也就没有诱惑,没有争夺……他开玩笑对父亲母亲说:“有时候我真的想回来。”

  “你这不是回来了么?”

  “我是说永久地回来,就在这里,呆到死。”

  金喜财老汉恶狠狠看了儿子一眼,认为没有必要应答他这句无稽之谈。母亲则理解为儿子因为离婚而伤感,就说:“人家娃确实是个好娃……不过你也甭老是放不下,超儿。日月长着哩,以我娃的才华地位,啥样儿的找不着?”然后就训导儿子什么样的女人疼人,什么样的女人懂得过日子,万万不敢找什么什么样的女人……甚至非常迷信地说到了什么长相的女人会招来什么祸,等等。

  金超静静听着,认为母亲说的一切都极为可笑,但是他没有反驳她。躺在滚烫的土炕上,听着父亲沉重的呼吸声和母亲的絮叨,他感到心灵宁静,宁静得就像回到了童年,回到了无需知道岁月为何物的岁月之中。

  金耀在家里呆不住,跑遍整个矿区,找过去的朋友,请他们吃酒,回到家里就叙说各种各样离奇的传闻,他说到他认识一个浙江来的小伙子,前不久被砸死在煤矿巷道里了……他很吃惊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金家凹的人竟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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