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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上的母亲_曲令敏/毕海/曲繁星【完结】(113)

  昨天上午是我不好,不该跟你使小性子。好不容易去野地里,我偏说出些你不想听的话来,怎么好怪你堵呛我呢?更不该在你亲亲地叫我的时候,拿石头块子一样的话扔回去。我在那片杨树林里坐了一小会儿,等不到你,就再也沉不住气了。到门口一问,听人说你走十来多分钟了。我不相信你会不等我,就又回树林里找,也没找见。从东边出来到了大路上,左看右看没人,心想,你小子没钥匙,我偏不回家,让你急。可折向北走不到一百米就又回来了,因为脑子里全是你进不了门儿,急得团团转的样子。

  我真是傻呀,小星星怎么也不会丢下老妈自己回家的,我怎么这样低看自己的儿子呢?就在我犹豫着是坐车折回去,还是站在门口一直等的时候,你笑着向我跑来。你是搜遍了所有的角落,确信老妈已经回家才回来的。儿子啊,你的信任让老妈万分惭愧,总想着我的爱比你多,原来正相反啊!

  ——星星写的文章很上眼,也很好读,继承了你的优点。“对面传来的呼噜声大得像是装出来的”这样的句子很真实也很有意思,比某些大孩子写的文章(让人吃劲的猜吃劲的琢磨累的不轻仍然不明白)高明的多。

  李阿姨的评语太准了,你的信是用纯净的少年心表述纯净的事物和情感,清澈如水,我的儿子,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好好珍惜吧。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回来再和你聊。

  老妈2006年3月6日

  宽恕我吧

  亲爱的小星星:

  你现在的心情我非常了解,岂止了解,你的郁闷,你的伤心,我都感同身受!我亲爱的儿子啊,老妈一点儿都不怪你!一下考场,就知道题量太大没答完,就知道成绩肯定不理想,这是多大的进步啊!比之先前不知对错的先高兴后失望,你已经来到顶峰下的好汉坡,只要突破作题慢这个瓶颈,无限风光就在脚下了。

  妈妈眼看着你的刻苦你的努力,寒假以来,你对学习方法每日渐进的把握,真的比一次考试的高分更值得庆贺!我亲爱的儿子,放自己一马吧,咱不郁闷,也不悲观,好成绩不可能一蹴而就,手把心领,坚持着踏实学下去,一定会有更大的收获。

  吴老师对你的鼓励和赏识,侯老师、史老师还有其他任课老师,大家都发自深心地接纳你,喜欢你;你在课堂上积极与老师互动,不分主科、副科;你与同学平和相处,不分好生、差生;你拿零花钱买白发老奶奶的物品,不是实用而是为了怜惜老弱的情不自禁;你喜爱一切有生命的东西,能听懂花草树木、飞鸟游鱼的声息动静;你对亲人真心真爱,你对同学朋友有情有义,细心到一餐一饭一个问候的电话,体贴到一声叹息、瞬间音容的悲欢……儿子啊,这岂止是善解人意?岂止是察言观色?这是你与生俱来的慈悲心怀,与生俱来的性本善啊!

  亲爱的儿子,为了周末那场没能控制住的发飙,我向你道歉!不管你说了什么,那都不是你,是老妈心魔的幻影,赶快把它忘了吧!就像抹掉伏地魔发向半空的毒蛇骷髅头的信号!亲爱的儿子,你小小的肩膀已经替涸辙之鲋的老妈承受了太多,你拔节的生命已经担当了太沉太沉的垃圾,这都是我的自私,是我的错!要反省的是我,应该自责的是我!

  王蒙说得好:“人性恶”不一定属于别人,“人际纠纷问题常常最后成为一笔糊涂账,而且应该知道没有几个有分量有头脑的人物会有兴趣有闲情逸致去听取各方的诉苦——一般这种诉苦充满了添油加醋、借题发挥、避重就轻、强词夺理、任意涂抹,如果不是更坏即歪曲事实、编造谎言、信口开河、颠倒黑白的话。”

  他还说“……声称自己多么清高多么高尚多么雅致的人不一定就在人际关系中无懈可击,不一定他或她的人际关系中的问题责任全在别人,不一定他或她就完全没有庸俗和自私,没有嫉妒和自吹自擂,没有多疑和斤斤计较,没有野心乃至虚伪。”

  这话重重地打到了我的麻骨!我冰雪聪明的小星星,心里头明镜似的,早已看透了老妈的死不论理、敏感多疑、斤斤计较、借题发挥乃至信口开河,我整天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翻旧账,夸大其词、翻手云、覆手雨,让整个家跟着打摆子——热起来好似蒸笼里坐,冷起来冰天雪地打哆嗦!筛来筛去,揉搓得你一颗稚嫩的心少皮无毛!天底下哪有比这更蠢更可怕的母亲?与我加诸你的精神与情感煎熬相比,再多的好吃好喝好穿戴都狗屁不是了!

  亲爱的儿子,哪怕你考了倒数第一,我都不会责怪你!也没有任何理由责怪你,也请求你看在老妈是个抑郁症患者的分上,宽恕我、谅解我吧!

  2006年3月20日

  四个好消息

  亲爱的小星星:

  那天早上,我被清脆的炸裂声惊醒,挂在暖气管上的黑豆又炸荚子了。不放暖气了,它们为什么还炸呢?推开窗户,北山一改冬日的呆板,泛起一层柔和。原来是春气动了,豆子们在荚子里待不住了,拼力挣脱出来,急着要去泥里生根,完成生命的繁荣。

  回到屋,我就看见了你熟睡的懒样儿:梦中没有写不完的作业,也没有考分和名次,你安宁得如同随意扔在蓝天下的一团山水。透窗的阳光照着你,毛发青葱,棱角凸显,有种清冷的陌生,让我不敢近前。我隐隐约约地明白,我的世界不是你的世界,我不该把自己想到和感受到的东西强加给这样大气的生命,特别是那些被脑子里的存货败坏了的哼哼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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