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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上的母亲_曲令敏/毕海/曲繁星【完结】(135)

  没有活蹦乱跳的汉字浆果,没有清水绿波和白鹅,没有彻天漫地的星空,我可怜的孩子啊,可怜你还没来得及打量一眼天边的地平线,就被关进了名为“学校”的那个牢狱!我不但不能救你,还要冷酷无情地为你套上“分数”这副镣铐!

  想念一种课堂,如同囚犯想念自由翱翔的蓝天……

  儿子啊,但凡相遇的,都是命中的福祉。

  流水不腐的母爱

  春夏秋冬侧身而过,又是一年除夕。年二十八到二十九,两个夜晚加起来我睡了不到六个小时,心深处,郁积着百感千愁万般无奈!

  流水不腐的母爱,是流水不腐的心境保鲜的。儿子啊,我受得了你的横眉竖目、怒火万丈,却当不得你卑怯萎缩的目光。这讨好求饶的目光让我想到人格的矮化、精神的衰萎!而妈妈祈望的是人格挺立,是永不言败。有句话说得好:人不能成为人的负担,我的错就是做了你心灵的负担。你哥哥总结过,人的付出有三种:一是劳力,二是精力,三是心机。付出劳力,流的是汗水,获得的是清虚空明的轻松;付出精力,花费的是思考,获得的是采摘智慧的快乐;付出龌龊算计的心机,是消耗道德人品与物流人欲拔河,世间千苦万苦,唯此最苦。

  那天下午,你举起凳子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你不再是你;当我抬起巴掌的时候,心被怒火烤焦,我也不再是我,既如此,就当它是久旱天空的雷鸣电闪,是一场浇向心田的暴风雨吧。贤者其实也是凡人,只不过比凡人聪明那么一点点:当记得的记得,不当记得的过后就忘掉。特别是怨怒,一俟清醒,决不让它在心间多存留一分钟。记仇记仇,一个“记”字,把原本能催促草繁木华的电闪雷鸣,反复强化成沤人肝肠的“仇”。这个仇,结在心上,是可怕的精神毒瘤,只有傻瓜才愿意要它。

  那天,张校长说你刚入学太幼稚了,同学们都叫你“假小妮儿”,这是一句好话。“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你可记得?春日麦苗扑垄的时节,晶莹的露水在脚边铺一条

  钻石路直通东方升起的太阳,风举着阳光在大地上奔跑,你和哥哥追着鸟雀在麦田里奔跑,打大马车轱辘,童年的心空旷得如同无边无际的原野,那是多么美好的瞬间!几年前,我曾经对你提着凳子参加开学典礼的哥哥说:我不想让你长大……一语泪双流。没想到面对敏感颖锐的你,这句话来得更早更突然。头天晚上还是绕膝撒欢儿的小小孩儿,第二天早晨就拔节猛蹿,吱吱响的疼痛让人猝不及防!

  儿子啊,但凡相遇的,都是命中的福祉。让我们一起接受这疼痛的成长吧,从现在开始,你我都不必为先前走过的路羞愧。我不再迷信所谓“考上名校就是成功”,你将分数收账的同时,也不要忘了还有无法用分数计量的许多生命之花:比如你的多种才能,你稀有的诗性与灵性,还有你滴水入海般融入人群的宝贵性格……这些都是幸运女神赠给你的礼物,这些礼物显示出你独一无二的生命色彩,绮丽、珍贵,无可替代!

  有什么在心灵的下面,一路硌出清晰如花的纹理?

  心灵挨着心灵

  除夕夜的星空耷在城市之上,耷在楼房之上,顺着冥想中的目光,缓缓飘落在我和你躺卧着的身体之上,化为柔和的粗土布床单儿……

  鞭炮声停息。我的心灵挨着你的心灵,安静在清澈的幽暗里,如同两朵悠然开放的玫瑰。怀着对自由舒展的焦渴,两个释放自然气息的生命,在呼吸的微风中一点一点变身为草本植物。白根浸凉,紫茎柔软,绿叶支棱起成串儿的猫耳朵,哗啦啦漂流在晴好的天空下,被同一阵风梳理,被同一片阳光温暖。

  有什么在心灵下面,一路硌出清晰如花的纹理?可乐?露露?蓝带啤酒?宫崎骏的龙猫?陶喆的歌声?还是挥动的羽毛球拍?踏在山路上的运动鞋?年来拍飞的画片儿?扑打着屁股的书包?还有让风灌满耳朵的红色渔夫帽儿,还有不用打开拉锁就可以套在身上的褐色羽绒袄,当然,少不了和哥哥围坐在温度适宜的灯光里,让一片片胡溜八扯的无厘头话语轻舞飞扬,白亮亮鲤鱼跳波……

  不提防,被窝里“冬”一声响,惊醒一个沉睡多年的谜语:半空云中有面锣,掉地上找不着。遥不可及的幽暗里,老祖母的声音隐隐传来:

  “揉肚揉肚咯当当,

  稀屎稠屎冒两缸。

  白狗来吃屎,

  黑狗来舔缸……”

  起自尘土的歌谣振荡天宇,去他的成绩单!去他的傻缺名次!谁要它关山阻隔!就这样一生一世心灵挨着心灵,多么美好!

  沉入童年记忆的源流深处,让生命最早的画面明晰再现。

  寒假里的紫葡萄

  这真是个“寒假”呀,因为那张不尽如人意的成绩单。可让人庆幸的是,这场“倒春寒”不期然催生了温润恒远的春色!

  今天下午,翻看毕淑敏的《心灵妙药》,看到一个

  心理测试,据说沉入童年记忆的源流深处,让生命最早的画面明晰,据说这画面决定了人漫长的一生。我在一大堆记忆的瓷片里,勉强拼出的场景是这样的:正午明晃晃的阳光,我光身子裹着菱形肚兜,在几座坯墙陋舍间绕圈儿跑着玩儿。下个坎儿,来到六娘家,恍惚几个女人坐在树阴下做针线,有人照身上拍一巴掌,说:“看这妮儿胖哩,一兜兜窝儿!”又听六娘在屋里喊:“哎呀!不好了!杀胖妮儿的来了……”吓得我跑进屋就往锅底道儿里钻,一边钻,一边说:“六娘啊,你烧锅的时候可记住喊我呀……”我断定这是最早的记忆,你想,一个女娃娃带个肚兜四处跑,肯定还没到骑竹马弄青梅的年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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