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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上的母亲_曲令敏/毕海/曲繁星【完结】(29)

  我说,你帮我列个书单吧。她也没多推辞,只说了句,你们这么忙,肯定没时间看,然后就歪着脑袋开始边想边写,如下:

  三岛由纪夫

  《金阁寺》、《潮骚》、《镜子之家》、《心灵的饥渴》

  芥川龙之介

  《罗生门》川端康成《山之音》、《名人》、《舞姬》、《千只鹤》纳博科夫《洛丽塔》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马尔克斯《没人为他写信的上校》、《疯狂时期的大海》《超脱爱情的永恒之死》、《霍乱时期的爱情》波特莱尔《恶之花》海明威《丧钟为谁而鸣》加缪《局外人》说实话,我确实没太多时间看这么累人的东东,估计她只是写出了她认为不错的那部分罢了。

  肯定是个“史湘云”亲爱的漫儿:就你的描述,肯定是个史湘云了。身边有个这样的妹妹也好,她有足够的能量把你窝在胸腔里难以伸展的须须蔓蔓抖擞出来,激起你生命中最响亮最明艳的色彩,好好地青春一回。她开出的那些书名有一些妈妈也没看过,比如三岛由纪夫,因为不喜欢这个老日的名字,就一次次从书架上把他忽略了。

  这个星期没干别的,把这次南行的五篇小稿写了出来,本想打住,开始写小说,昨天无锡的陆先生打电话,说阿炳在无锡的故居拆除了,但在文化界的呼吁下,阿炳当过道长的雷尊殿已经被批准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他辩说无锡人其实是很看重阿炳的。为了阿炳这篇“道听途说”,他要我再写一篇钱钟书的东西,原本不想写的,盛情难却,就答应下来。妈妈是个不会讨巧的人,当了开馆前一天的第一个参观者,总得说出点什么吧?所以就把家里存有的资料拿出来恶读,倒也读出了与往日的不同。果然,写文章的人和现实生活中的人是不一样的,最少是将心底最阴暗最具动物性的一面遮掩起来了。谁如果处处拿文学作品中的标准匡正现实生活,他周围的人恐怕全都被吓跑了。

  我毕竟又长大了一点亲爱的妈妈:刚刚从图书馆借了四本书:《了不起的盖茨比》、《金阁寺》、《霍乱时期的爱情》、《悲剧的诞生》。

  第一本书其实大一上学期我从老舅那里借过来看过,当时什么感觉也没有,觉得挺无聊的。今天下午坐在三教一个靠窗的位子上,松垮了心情重新翻看,忽然发现一种奇怪的亲切感油然而生。书的前言里说菲茨杰拉德不善于描写细节,我的感觉恰恰相反,觉得文中的很多细节描写好极了,一气呵成,毫无凝滞之感。

  “他心领神会地一笑——还不止心领神会,这是极为罕见的笑容,其中含有永久的善意的表情,这是你一辈子也不过遇见四五次的。它面对——或者似乎面对——整个永恒的世界一刹那,然后就凝注在你的身上,对你表现出不可抗拒的偏爱。他了解你恰恰到你本人希望被了解的程度,相信你如同你乐于相信你自己那样,并且教你放心他对你的印象正是你最得意时希望给予别人的印象。”

  还有很多很多流畅优美又略带忧伤的描写,很对我的胃口。^_^我坐在那里,外面的阳光缓缓把时间从我的身上流淌而过,一种久违的略有骚动但小心翼翼的温柔从心头升起。

  回头想想最近发生的其实并不复杂的一系列事情,觉得好笑又觉得很温馨,无论如何,不管动机是什么,毕竟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是想真诚地付出我能付出的最好的东西,虽然时间很短,但毕竟是个觉醒。

  星期五,我逃了一节课,跑到农贸市场买了蜜橘,猕猴桃,红富士苹果,回到寝室精心装好,心平气和地叫那个女生下来,想当面谢谢她。幸亏她在我头脑最热的时候洞悉了我的心情,宽容地拒绝了我,不然后果肯定没现在好。不过到了跟前,又不好意思神经兮兮的大发感慨,就笑了笑,然后走开了。这样的结果,我很高兴,希望你也能为我感到高兴,我毕竟又长大了一点。

  昨晚很早就睡了,心里很平静,觉得除去做给自己和别人看的成分,前一段的感情实在是很有限的,所以也没什么可抱怨和后悔的了。所幸的是没有人受到伤害。当然,让你和老爸费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好了,我去吃饭了,快写回信啊。

  心中自足,眼里安闲

  亲爱的漫儿

  很高兴你长大了!今天上午服务器出现问题,我一直打不开信箱,晚上回来才看到你的信。我终于在有些荒寒的春光之后守候到了真正的明媚,三月的清清溪水一样的明媚,杨柳拂风,吹动泥岸上的青草芽子,如同十几岁的女孩子轻轻梳理亮闪闪的发辫儿,发印儿发际处,朦胧诗意蠢蠢萌动……

  书在人心情晴好的时候才能读出味儿来。

  翻看杨绛写钱钟书的文章,才知道钱钟书少年时确实有些痴气,过继给他的伯父,学习上全无章法,常常被带去茶馆,一边吃着一个铜板买的大酥饼,一边看两个铜板租来的小说。囫囵吞枣把“呆(繁体)子”读成“岂子”,还时常跟着伯母去江阴乡下的外婆家,得以在田野里洇染些大自然的灵性。他的数学一直不好,考清华只得了十五分,幸得文章写得出色,英文也非同一般地好,就被当时的校长破格录取了。这个人后来成为大学问家,不是因为他如何刻苦,而是因为啃书是他的嗜好,连字典词典也背得津津有味儿。人的兴趣有天生的也有后天培养的,就看各人的命了。你的心什么时候开始“长草”,眼见着那草拱破了庸常生活的壳儿,用新生的嫩黄照亮眼前身后的一切,你忽然发现就在你的身边,甚至你自个儿的心灵深处,原来藏着别样的天地!这时候你才会对万物露出仁爱静默地一笑,宽容了别人也宽容了自己。任何语言的表述都是多余,你心中自足,你眼里安闲,就像山从容地依天而坐,就像水安然地傍地而流。在这春情萌动万物复生之际,你选中什么都有可能成事。我说的成事儿不是什么经国之大业,而是一盘适合你去下一辈子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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