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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_豫莲【完结】(39)

  我的思绪随着母亲的话回到七十年代初那不堪的岁月,母亲描述的情景历历如在眼前,我忽然为父亲的举止毛骨悚然,倘若母亲所说是真,那么父亲他,其目的又是为何?

  这样一想,我们对父亲,虽理解却不能原谅了:为躲避找你寻衅闹事的人,你谎称大病未愈逃离是非之地尤为不可;知道你受过重大迫害和过分惩处,有人想拉你入伙起事造反,你以重病为由拒绝参与帮派活动不致被人利用更可原谅;因家庭困难急需借钱不得不病重住院能有合法理由借支公款也无可厚非;至于对工作的安排不满意对领导有意见便小病大养无病求医也有可说辞,但是,对至亲至爱的妻子儿女也不说一句实话,让大家经常为你牵肠挂肚为你忧心如焚为你颠沛流离你于心何忍?尤其近些年在母亲的身体也日渐衰弱、身患多种疾病的情况下,你说你一走路就心绞疼,母亲只得拖着病躯用笨重的三轮车推着你去医院看病,去取药扎针,你安然地坐在三轮车上,像邻居们说的那样,遇到漫坡母亲显然很吃力你也不下来是何居心?假如你的病并不那么严重而是有意夸张,那么你是否早就想让母亲死去自己再娶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女人呢?

  可恶!

  此时,心中竟蓦然涌出这么一个不该用在慈亲身上的一个恶毒名词。

  第三十四章 “小女人”其人(1)

  在父亲与邹霞结婚的头两年里,可以说他们两个人的感情达到了水乳交融的程度,父亲的精神面貌和身体状况一下子好像年轻了二十岁,人们的非议和白眼并没影响到他欢乐享受人生的情绪。邹霞是一个有着高中学历的农村姑娘,第一次的婚姻也失败在农村,她心目中一定有那么一个理想的目标,与父亲结合一定是她实现其理想目标的必须,这就是说,她的所作所为是自觉而不是盲目的,她对大家都很鄙夷的她的这桩婚姻是满足的,因此,她胸有主见意志坚定,在走这一步之前就有了相应的心理准备,所以,对来自父亲的子女、家族、亲朋以及社会各方面的抨击,她一概笑而置之。她对绝对可以做她的父亲甚至可以做她的祖父的丈夫,极尽体贴爱护之能事,而我们的几十年来一直受子女所累受老妻抱怨的父亲啊,又什么时候有过可以这样名正言顺地身受年轻异性这般殷勤爱抚的感受呢?所以父亲对她更是视若宝贝护若心肝、言听计从形影相随。

  在这两年里,父亲首先是像现代人打扮所有新娘一样,为邹霞置办了“三金”首饰,购买了必需的时新衣裳。邹霞的要求也不太奢侈,有得穿也就行了,这要不了几个钱,父亲手中的积蓄满足她这点要求还是富余的。本来父亲还准备按她的喜好把屋子再装修一下,置办几件必需的家电和家具,但邹霞不同意,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的意见分歧,她的理由是这屋子挺干净的,不必再费钱装修,原有的家具虽旧,但还能用(与她农村娘家屋里的家具相比还是不错的),她对父亲说,目前当务之急是立即筹足那被秋退掉的两万元房款并马上重新交给单位的房改部门,千万不能在房改期间因交不上款而错过将公房变为个人私房这个良机。这就是她这个年轻妻子与年迈丈夫的不同思路。依父亲的想法,由于个人手中资金有限,房子不一定要买,单位只要允许居住,产权属不属于个人倒无所谓。邹霞说这就是你的糊涂之处了,这在市场上不值十万也值八万的房子,只交两万块就永远属我们了这便宜上哪找去?我们现在若吝啬这一点点钱而放弃对这偌大一笔资产的拥有那真是太傻帽儿了!她开玩笑问父亲说,你是不是只顾你在世时的享受而不管你闭眼以后的我?父亲说,哪里的话!依我本意我何尝不想置栋别墅给你,实在是我没有钱。按房改时传达的上级精神,像我这样的资格若放弃产权,房子我是一直可以按月缴房租永远居住的,我死之后我的配偶只要不改嫁,谁也无权将她赶出去,只有她去世之后房子才能充公,所以我们不如将买房子的钱用在我们的日常享用上。邹霞说我不信你这么一个老干部手中就这一点点钱,缴了房款就不能买家具家电,父亲说我对你已说过多少遍了,我两袖清风我一穷二白我真的没钱,买家具家电也只能少买那么一点点,就是不买我也没有钱缴那两万元的房款。邹霞说这样吧,咱不装修房子咱也不买家具家电我也不再添置一件衣裳,你有多少钱你全部拿出来我再托关系转借一些,赶快去把房款缴上,去了我的这桩心事我有的是两只手我也可以摆摊点做小生意赚钱,加上你每月的工资,咱攒够买冰箱的钱就买冰箱,攒够买彩电的钱就买彩电,你只要听我的安排,老汪,我保管要不了几年,人家屋里有啥我叫咱家也有啥,在这之前,你想吃啥我随时去街上买来给你做,冬天冷了我给你暖手夏天热了我给你打扇你说怎么样?……父亲当然无话可说,不但无话可说,还从心里认为邹霞说得在理,于是便高高兴兴地将他所有的积蓄都搜拢来缴了房款并心甘情愿地将自己从不肯放手的家中的“财权”即领工资权交给了这个说得他心里熨熨帖帖的小妻子。

  邹霞并没有欺骗父亲,她掌握了父亲的工资以后,的确是精打细算过起了日子,屋里的用具在一件件添置和更新,也给父亲不断购置四季新衣,最让父亲满意的是她亲手给父亲编织了毛衣毛裤毛背心,只不过所用毛线的颜色是父亲过去想也不曾想过的大红。在两年以后子女们和父亲的关系正常化之后,父亲曾多次有意识地在我们跟前炫耀我们的母亲一辈子也不能给予他的亲手编织的这些毛衣,我们都禁不住哑然失笑:年过七旬的一贯庄重、不拘言笑的父亲,身穿一件连他最小的儿子穿着也嫌耀眼的大红毛衣,脖子上围条色彩斑斓的鲜艳围巾,简直像马戏团里的一个老年小丑。但那时候,我们已不忍心再羞辱和嘲笑他,我们理解邹霞给他做这样衣服的用心,是想把他打扮得尽可能年轻,他接受这样的衣服,也是想尽量缩小他与邹霞年龄上的差距。我们都是些心地善良的孩子,我们虽然为父亲这样做感到可笑和可悲,但我们毕竟感觉到邹霞是在努力地和父亲过着日子。为了给父亲一个他这样不伦不类的打扮会惹人见笑的暗示,在一次蓝峰有病住院他围着那条我看见就头皮发麻的围巾去病房探视的时候,由于室内暖气太热,我顺手把他刚扯下的围脖塞到一个不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父亲不解地望望我,我笑着说:得藏个地方,过一会儿说不定谁还会来,你这么大岁数了围这样的围巾会惹人见笑。这样说过两次后,父亲不再围那条围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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