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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斜坡_淡出九峰【完结】(130)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抢险和救灾已成了一句政治口号,一句让人聊感自慰的祈祷。风雨以虏掠的态势,疯狂地打劫着人命和财产,大潮以席卷大地的作派重新占领曾经属于大海的领地。天怒了海怒了,九点,风力45米每秒,降雨250毫米,潮位6.8米,台风却在宁临江口徘徊不前,似乎在等待什么。等待什么呢?熟知内情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潮位已接近预报最高值,但潮水抬高的脚步并没有稍作停留。台风在等待11时最高潮位的到来呢!

  那时候,借着淘天的巨浪,它会象凌波仙子一样袅袅娜娜地登临黄金宝座,浏览它一手造就的人间奇观。

  项自链坐不住了,眼神扫过众人,讨教解救之道。谁都没出声,把头埋得深深。在大自然的暴虐面前,人类鼓吹的知识、科学、技术和一切的文明力量都失去了光彩。

  宁临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台风来作怪。这家伙精灵古怪,常常游走一周,在你家门口张望两下打个喷濞折腾得人半死不活后就溜之大吉。这倒也罢,有惊无险!可它总在人们最不经意的时候施加偷袭,给你一个措手不及。15日凌晨,19号台风眼看就要在邻省登陆了,却突然改变方向直奔宁临而来。尽管宁临各级党委和政府都十分重视,但时间太仓促太紧迫了,几个小时内要把沿海沿江险工险段的群众完全撤离到安全地带,根本就不可能!单就开发区而言,项自链也不敢打这保票,尽管相对于其它地方,开发区沿江沿海一带人口较少,撤离难度相对轻些,但还是力不从心。象琼潮市,沿海沿江群众不下50万,就是派大部队进去围剿,一颗子弹一条命,半日里也无法完全解决。项自链为自己这个近乎荒唐的想法叫了声罪过。

  情况越来越不妙了。10点钟,19号台风开始向宁临江挺进,潮水猛涨,暴雨如注。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水文数字象咒语一样连连不断地撞进项自链的耳朵,潮位7.4米,降雨400毫米。上头的通知一个紧似一个,要求做好方方面面的防范工作,可文字象现实一样苍白,事实上毫无用处。险情巡查、抢险救灾都成了一句空话,暴虐的风雨隔断了世界的联系,当地驻军和武警部队也束手无策,只能呆在室内望天兴叹。地面积水足有40公分深,一辆辆试图逃难的车辆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就偃旗息鼓了,瘫在雨水中动弹不得。10:15分,风忽然止住,雨也跟着缓了下来。内行的人知道,这是台风中心经过上空时的短暂现象。项自链再也坐不住了,命令30来人组成的抢险突击队立即出发,侦察险情,搜救被围人员。

  队伍分成6组,四组乘军用大卡车,两组乘冲锋舟。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第一艘冲锋舟顺利发动,项自链站在船头,心头思绪翻滚。船上装着三只强力探照灯,顺着灯光看去,除了一片恣肆汪洋外,倒处是断壁残垣、折木败枝。街道已变成水道,冲锋舟驶在上边无遮无挡,一如通途。可以利用的时间十分有限,一个半小时后,台风中心将移出开发区移出宁临市区,可紧随其后的强风和暴雨将再次扫荡这片已被蹂躏得一片狼籍气息奄奄的土地!台风中心无风雨,短暂的沉默只是积蓄更大的爆发。这时候,项自链才真正体会到“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金钱”的真实内涵,他四处张望着,寻找可能救护的对象。天静得可怕,只有洪水在大地身上肆意游走淘蚀着,猫哭老鼠般地嚎啕着,苍蝇争食般地嗡嗡欢叫着。一切都充满着劫难和死亡的气息,大部分地方已断电,或被迫停止供电,世界陷入了黑暗和恐怖之中。从隔三差五的窗口里透出了微弱的烛光,似乎向上天宣示着人们坚贞不屈的抗争和不曾熄灭的希望。

  项自链指挥冲锋舟直向沿江村落驶去。风恶潮恶雨恶,江边村落多的是参差不一的自建房,在匆匆忙忙的大撤离中,谁能保证滴水不漏,谁知道还有多少群众没能转移到安全地带?

  在这场大劫难中,谁知道滞留下来的群众还有几个能幸免于难,能大难不死?项自链清楚,现在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搜寻工作十分困难,天黑水满,沿江片区仿佛沉入水底,冲锋舟在狭窄胡同里小心冀冀地行进着。搜寻了近半个小时,活人没找到一个,死尸倒发现了十来具。抢救队员征询项自链意见,要不要把尸体装上船运回去。项自链怔了怔,坚决地摇摇头……他惊呆了。这些尸体都是浮在水面或者半露在水面被发现的,那么一群群的倒房下还埋着多少冤屈惊恐的灵魂呢?项自链不敢想象。时间象白驹过隙,转眼间已过了一个多小时,防汛指挥部打电话催项自链马上返航,说是暴风雨就要再次到来。项自链问过死尸数目,狠狠心下令返航。他不能有稍稍的犹豫和迟疑,否则他会愧对死去的人们,也会愧对冲锋舟上5名部队战士。暴风雨一来,难保悲剧重演,死人不能复活,活人又变成死了人!

  归途中,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项自链为之感到稍稍的振奋和安慰。拱桥边的一棵榕树上挤着十来个被洪水围困的群众,一个个落汤鸡似的围坐在树桠分岔处。看到船只,众人扯开嗓子求救。暴虐的风雨已使他们筋疲力尽,身体严重虚脱,嘶哑的声音在无边的黑暗和滔滔的洪水中显得那么微弱苍白。待到冲锋舟驶近桥边,一名年轻的抢险队员发现了他们。项自链急忙命令冲锋舟挪近。有人提着抢险应急灯向上边扫去。眼前的情形让所有的抢险人员震惊了:强烈的灯光照在12个分不清男与女,眉毛还是胡子的受难者身上,无情的风雨让他们变得面目全非,衣衫、毛发、五冠、四肢被熨烫得五花八门又无可名状,象死神留下的某种烙着暗示与标识的符号。船还没靠到树下,树上有了稍稍的骚动,显然为这意外的收获而感到兴奋。待船锚固停当,树上反而没了响动。长时间与风雨搏斗,神经与肢体都麻木了,只凭着求生的本能死死地抱紧大树的躯体,以免被风刮走,稍稍不慎就会掉进洪流湍急的河水里一命呜呼。现在抢险队伍就在眼前,所有的意志在即将获救的时候一触即溃,连一声感叹的声音都没有。项自链抬头细看,隐约判断:老的有六十来岁,小的还在襁褓之中。苦难的人们!可怜的人们!人心在这一刻完全是勾通的,大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解救围困群众,尽快脱离危险地带。谁也没哼声,抢险队员只用眼睛和心交流着,动作麻利地甩出救护绳,绕过树桠,打结,试力,上树。两个年轻人带着救生篮三两下就登上主干的分岔。先是儿童与老人,再是妇女,最后是青壮男子,陆陆续续上了救生篮,迅速而平和地降到冲锋舟上。船上早有人搭起踏板,引着众人登上桥头。被解救下来的人们很快又恢复了生气,望着气喘吁吁的抢险队员,连喊着皇天有眼,感谢众人搭救之恩,千言万语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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