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砍下来的柳木堆积在原野上。那里有些人影和灯火。小次郎看到四五顶轿子,轿夫正在打盹。
"喂!轿夫。"
"是的。"
"刚才我的同伴在路上被人杀了,还有一个老太婆掉到臭水沟里,可否请你们把他们抬到木工街的半瓦家。"
"什么?有人在路上被杀?"
"凶手应该逃到这边来了,有没有人看到他?"
"……没看到,是刚才吗?"
"没错。"
轿夫抬来三顶空轿子。
"先生,钱向谁收呢?"
"向半瓦家收。"
小次郎说完又跑开。他到河边四处搜寻,但毫无蛛丝马迹。
是别人在路上砍杀的吗?
小次郎往回走,来到桐树田。他打算穿过桐树林回半瓦家,因为今天诸事不利,而且阿杉婆不在,也失去了讨伐武藏的意义。他并不希望在心情紊乱时与武藏对峙,选择避开才是聪明之举,若是蒙着头往前冲便太愚蠢了。
他这么想着,突然---
小次郎看到从桐树林里闪出一道白光。刹那间,头上飘落四五片桐树叶,同时,那道白光已经扫向他头上了。
"卑鄙!"
小次郎怒斥。
"才不卑鄙!"
那人迎面又是一刀。
小次郎连转三圈,躲开对方的攻击,并跳开七尺远。
"你可是武藏?怎会偷袭别人?"
小次郎话声甫落,又惊讶大叫。
"谁?……你是谁?你可能认错人了。"
与小次郎交手的男子耸动着肩膀,气喘吁吁。他挥出第四刀之后,知道自己的攻法不对,便将刀举在胸前,眼神锐利直逼小次郎。
"住口!我不会看错人。我是平河天神境内的小幡堪兵卫景宪的弟子,名叫北条新藏,你听完心里有数了吧!"
"哦!是小幡的弟子?"
"你羞辱我师父,又杀我师兄弟。"
"噢,若你不服气,随时奉陪,我佐佐木小次郎不会逃走。"
"我就是来讨回公道的。"
"讨得了吗?"
"当然可以。"
他的刀锋节节逼近小次郎。
小次郎瞧他慢慢逼近,静静地抬头挺胸,用手握住腰上的大刀。
"来吧!"
北条新藏看到小次郎的诱敌,更提高警觉。就在此时,小次郎身体---应该说只有上半身突然往前倾,他的手肘仿佛飞出去一般。
霎时---铿锵一声。
这一瞬间,他的刀已经收入鞘内。
当然小次郎已经拔出刀刃,又收刀入鞘。但是速度之快,令人不及眨眼。只见一道白光闪向北条新藏的颈部,根本看不出是否砍中对方。
然而---
新藏只是张开双脚僵立在原地。身上看不到任何血迹,好像遭到雷击,他右手握着刀,左手压住左边的颈子。
突然,一个声音---
"啊?"
黑暗中传来叫声。小次郎闻声有点慌张,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怎么了?"
跑过来的是耕介,他看到僵立在那儿的北条新藏,正要过去撑住他,新藏的身体突然像一具朽木,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他的身体正好倒在耕介的双臂中。
"啊!杀人了,天啊!这附近的人啊!快来呀!这里有人被杀了。"
他对着黑夜大喊。
随着他的喊叫声,新藏的脖子像裂开的贝壳般露出血红的伤口,浓稠温热的鲜血汩汩流出,从脖子直流到耕介的袖口上。
30
"噗通"一声,黑暗中传来院里梅子落地的声音。武藏面对一盏灯火而坐。明亮的灯火,映照他蓬乱的头发,他的发质又硬又干燥,带点红色。仔细看他的发根处有一个旧伤痕,那是小时候长疮所留下的疤。
(有这么难养的小孩吗?)
母亲经常如此感叹,而他顽强的个性,就像这道疤永难消失。
此时他心底突然忆念起母亲,觉得手中正在雕刻的观音就像母亲。
"……"
刚才店主人耕介,站在二楼的房门外,说道:
"您还这么认真刻啊?刚才店里来了一名自称佐佐木小次郎的人说要见您,您想不想去见他呢?还是要我告诉他,您已经睡着了?……无论如何,我都尊重您的意思。"
耕介在门外说了两三次,而武藏已经记不得有没有答复耕介。
后来耕介听到附近似乎有动静。
"啊?"
他好像听到外面有声音,突然跑出去,可是武藏并未因此而分心,仍然拿着小刀继续雕刻,桌上和地上掉满了木屑。
武藏准备要雕一尊观音像,为的是拿它交换耕介那把好刀,他从昨日早上便开始着手雕刻。
对于这个约定,耕介有特别的期望。
那就是---
既然要武藏雕刻,就用自己密藏多年的上等木材来刻。
说完,耕介恭谨地拿出那块木材。果然是六七百年前的上等枕形角木,长度大约一尺左右。
武藏不明白这块旧木材为何如此珍贵。耕介向他说明:这是河内石川郡的东条矶长灵庙用的木材,是天平年代的古木。有一次要修缮年久失修的圣德太子御庙时,粗心的寺僧和工匠把拆下来的木头丢到厨房当柴烧。那时耕介看到,颇觉惋惜,便带了一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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