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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呻吟_凸凹【完结】(32)

  “他把喂牲口的黑豆偷回家去了。”

  “你造谣!”

  “不敢造谣。”

  “李水,你站出来,你是不是偷了冯明阔的黑豆?”

  李水站了起来,嘻嘻一笑,“偷了。娘的刚出锅的黑豆比炒嫩棒子都好吃,不偷咋着?半口袋热料豆(黑豆)让咱都给他娘的扛家里去了,晚上钻在被窝里咯嘣嘣地吃,放出的屁都是香的!嘻嘻……”

  台下哈哈大笑。

  谢亭云也笑了。

  凌文静霍地站起来,“这哪叫批判会?!批斗分子还敢乱说乱动,成何体统,把她捆起来!”

  翁送元喊:“翁上元,把她捆起来!”

  翁上元激灵一下站起来,在地上走了几步,就又坐下了,嘟囔一句:“没绳子。”

  凌文静咧一咧嘴,“我给你预备着呢。”说罢,把上衣的下摆撩起来——从那女人干瘪的胸腹之下,竟抻出长长的一根绳子。

  翁上元接过绳子,十分犹豫。凌文静说:“上元,你是大队长,是阶级斗争的领路人,你应该坚决斗争啊!淑芳,你说是吧?”她瞧着刘淑芳。

  刘淑芳想起凌文静刚才说过的话,便说:“是。”

  翁上元便把谢亭云的双手背过去,把那根长长的绳子都捆到她的身上去。再看谢亭云时,她那清秀的线条,被横七竖八的绳子切割得异常凌乱。刘淑芳胸间竟升腾起一股莫名的快感,抬臂就喊:

  “打倒地主分子谢亭云!”

  凌文静眼里也迸射出异样兴奋的光芒,亦振臂一呼:

  “打倒地主分子谢亭云!”

  翁送元接过这个口号又呼了一遍,台下的人竟也跟着喊起来。批斗会终于有了一点气氛。

  在呼喊声中,被捆绑的谢亭云,感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羞辱,她放声哭起来。女性的哭泣,是一种软化人的酸,台下不少人也报以止不住的唏嘘。这是一种很悲悯的气氛。

  翁送元与翁上元、翁息元面面相觑。农民的本质使他们也耐不住这种悲悯的东西。

  凌文静嗅出了这异样的味道,站起身来尖锐地指出:“不允许地主分子搅扰会场!她哭什么?她在施麻醉剂,她在放烟雾弹,她在抗拒革命群众对她的批判,这是多么恶毒的伎俩,不能让她的阴谋得逞!”凌文静激愤起来,冲上台去,朝着哭泣的谢亭云打出一记耳光。

  谢亭云的哭声止住了。她惊呆了!

  “翁支书,作为支部书记,你应该把握好斗争的导向。”凌文静对翁送元说。她倒底是长期搞政工出身的人,心里愤慨,但面子上,尤其是在众人面前,她还是注意维护翁送元的支书地位。一声翁支书,意味深长。

  翁送元一下子从他莫名的雾一样的悲悯中转过神来,他的声调变得严厉起来——

  “谢亭云,你要放老实点儿,要老老实实交代,欺蒙群众你要罪加一等!”

  “冯明阔是不是残酷地剥削农民百姓?”

  “不清楚。”

  “你为啥不清楚?”

  “那是爷们儿的事。”

  “冯明阔雇长工是不是不给钱?”

  “是。”

  “为啥不给钱?”

  “山里的东西卖不到口外去,换不来钱,但给小米儿。”

  “给多少?”

  “夏给一次,秋给一次,多少不知道,给长工够吃。”

  “不给钱是剥削,给小米儿是剥削,冯明阔怎不给白面?”

  “到年关冯明阔才从山外弄来一袋白面,家里人也就解解馋,寒碜得很哩。”

  “胡说,一个地主还吃不上白面?”

  “不胡说。那经常吃白面的是山外的地主。”

  “冯明阔放高利货是不?”

  “不明白。”

  “他给长工放小钱儿,然后扣长工的活命粮是不?”

  “是。”

  “这就是剥削,这就是放高利货。”

  “长工乐意。”

  “你胡说!”

  “不胡说。不信您问李水。”

  “李水,有这么回事么?”

  李水站起来,“咳,一年到头见不到现钱,就跟东家,不,就跟冯明阔借俩钱儿。买块肉,找瓶酒,过年了,怎么也得荤荤嘴儿。本来怕他不借,没想到还真借了。”

  “年底是不是把粮食都扣了。”

  “没都扣,只是意思意思。”

  下边一片大笑。

  凌文静又霍地站起来,“李水,你的阶级觉悟到哪里去了?你的心是不是让地主收买了?你是不是让地主婆给迷住了?……”

  凌文静的一连串质问,把李水吓坏了。阶级觉悟他不懂,可让地主婆迷住了,可是有口难辩的事,也是有损名誉的事,这是老实人最忌讳的事。李水是老实人,他怕摊上这样的事;再说,自从冯明阔死了之后,作为多年的长工,对寡居的柔弱的女主人,在暗里他多少也给予了一些帮助。说是出于情义,莫不如说是出于道义,出于老实人天性的善良。莫非,这些都让大队干部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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