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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呻吟_凸凹【完结】(59)

  “南先生,你不是要教咱俩字么?都猫冬哩,你有功夫了,就教呗。”翁大元说。

  “教,教!”南先生应承着,脸上也有了一丝喜色。

  “我姑姑也说学,你教不教?”

  “教,教,都教!”村姑的脸子红了,他的脸子也红了。

  两个拿出三块滑石板,给了南先生一块;他们是有备而来。

  便开始教——

  耳 眼 鼻 舌 口

  手 足 刀 剪 走

  写下这几个字,两个学生同时叫起来:“不学这个,不学这个,你真小瞧人,这些我们都会!”两个学生虽然都没上过学,看来也能识不少字。南先生有些为难。从哪儿着手呢?想了想,便写了一个“琼”字。

  翁大元说,念“京”。

  翁七妹看了看翁大元,对,念“京”。

  南先生似乎找到了感觉,就又写了一个“琅”字。

  翁大元说念“良”;翁七妹说,对,念“良”。

  南先生便乐了。他知道该怎么教他们了。“那么,咱们就从王字旁的字学起。这‘琼’,不念‘京’,而念‘穷’;这‘琅’,不念‘良’,而念‘狼’。”

  两个学生就乐。“穷”、“狼”,“穷”、“狼”地叨念几遍,说:“记住了。”

  再问意思,都摇头。南先生就分别在二人的滑石板上写下:

  (1)美玉。

  琼

  (2)美好的。例:琼浆(美酒),琼楼玉宇。

  (1)(琅玕\)(玵,读“竿”)美石。

  琅

  (2)(琅琅)玉石相击声。比喻清朗响亮的读书声。例:书声琅琅。南先生的记性真好,把《汉语小词典)上的词条,都写下来了。他便逐条解释。

  “噢,原来是两块好石头!”两个学生惊叹。

  南先生不仅逐词条解释,还一遍一遍地解释,总怕两个新开蒙的学生记不住。他兀自认真着,两个学生却不耐烦了,“南先生,甭再讲了,都记住了!”

  南先生一笑,接着又教了两个别的带“王”字旁的字,没讲几遍,依然听到了不耐烦的一声“都记住了”。他们是嫌南先生讲得慢。

  南先生撂下两个新学的字,猛地回去问刚才那两个字的读法与词义,两个学生竟毫不犹豫毫无遗漏地讲了出来。南先生惊叹不已,两个学生都智力不俗,真是两块好石头!

  聪明的山里人便给他的心中增添了一分喜悦,便有滋有味地教了起来。一个晚上,就教会了二十多个“王”字旁的生字,他便喜悦不已,躺在床上还反复地回味。他觉得,在自己枯槁的生活里,出现了一线生机。

  就这么教了一段日子,两个学生掌握了很多字;那报纸上的大部分文章,均能磕磕绊绊地读下来。后来,两个学生已不满足于这样的教法,要他教整篇的文章,他们好多理解些意思。他手头没有现成的课文,报纸上的文章,因为有令他忧伤的特有的味道,他又不愿意选用,便选了那册戏文《哭眉阝子》。

  课文的选用,使他的两个学生发生了分化。

  翁七妹是唱过那戏的,人物、剧情和唱词都熟得很;南先生选这部戏文,她很乐意;多年来,她只会唱(念),而不会认,而这次要解决她唱(念)、认合一的问题,她自然兴味盎然。对她来说,这些字都不是生字,只不过是会念而对不上字形,她只须对上字形便罢。所以她学得很快。对翁大元来说,戏文中的字,他不仅不会唱(念),而剧情也很陌生。那些字之于他,是纯粹意义上的生字,学起来便慢些。他们两个出现了不合拍。南先生迁就翁大元,翁七妹有些不乐意;顺着翁七妹,翁大元更是连连叫苦。他便劝说翁七妹迁就一下翁大元,翁七妹居然说,一个学字,谁等谁呀。做姑姑的风范一慨皆无。翁大元气哼哼地说:

  “即便你等我,我也不学哩;本来咱对那戏文就没兴趣。”

  居然就真的不来学了。南先生摇摇头,他领教了,山里的姑娘、儿童都很有个性,都很有脾气。就他没有脾气。

  就教一个翁七妹。

  不出几日,那册戏文便“学”了半本。他高兴,她也高兴。高兴之下,翁七妹便把那戏文唱出来,且边唱边动作,让南先生大开眼界。翁上元让他看戏文写诗歌的时候,他领略了戏文之美;翁七妹的表演,让他叹为观止:那山梆子的曲调真是太美了,旋律之转曲,恰恰唱出戏中人物情绪的波动。他看过不少戏,懂得不少戏种和曲牌,怎么就从来没有领略过这种曲牌呢?别的曲调有“做”之美,山梆子的曲调有“顺”之美。做,是调动所有强烈的音符,把情绪挤出来;顺,是随着曲调的收放,情感就自然表达了。山调配山音,曲韵连着心;山民质朴的喜怒哀乐,非土韵俚腔的山梆子表达不可。山梆子虽然默默无闻,但它在山民中的流韵会袅袅不绝。他能感觉得出,所以怦然心动。

  与此同时,翁七妹的做功更让他怦然心动。那动作妩媚而稚拙,活化出剧中人物。在他看来,山梆子的舞台动作,不应该那样飘逸潇洒;妩媚而稚拙,恰恰是山梆子的魂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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