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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呻吟_凸凹【完结】(7)

  “都开晚饭了,怎么还睡在地里。”刘淑芳说。

  “我已经吃饱了,回去不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吃啥了?”

  “吃地瓜。”

  “你真是个背时的货,今天晚上改善伙食,吃精粉捞面。”

  听到精粉捞面,翁上元的口涎出溜地流下来;但他溜圆的肚腹不给他争气——上边想吃,下边胀满,急得他直跺脚。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好,半年多了,才有的一次面条啊!”翁上元急得居然流出泪来。

  “看来就只有一招儿了。”

  “啥招儿?”

  “往外抠。”

  翁上元便依着刘淑芳的招数用指头往外抠。但只是干呕,并呕不出东西来。整把指头都抠进去了,依然如故。

  翁上元,眼白翻着,脸子扭曲着,一派受难之相。

  “我刚吃饱,肚子有些沉,我给你屙一泡。”刘淑芳说。

  “你屙一泡有什么用?”翁上元迷惑得很。

  “叫你闻一闻。”

  翁上元恍然大悟,“那你就快一点屙!”

  刘淑芳便蹲下了。翁上元迫不及待地凑上去,盯着那两片白白的臀尖。

  物质终于生产出来。那是好吃食酿出来的新鲜货,味道锐利,直直地刺进翁上元的七窍之中。翁上元感到了一阵窒息,但待那瞬间的窒息像塞子一样被翻腾的酒液冲开一样,翁上元腹内的物质喷薄而出——

  吐出了今天的地瓜。

  吐出了昨天的玉米轴粉子粥。

  吐出了母亲连同血脉一并给他的生命汁液。

  ……他把自己吐空了。把自己吐成一条装里捞面的口袋。

  到了公共食堂的大锅前,眨两眨眼的光景,这条口袋便被面条装满了;又圆圆地鼓起来,鼓得不能再鼓,如果再轻轻地敲一下,这张鼓面就会豁地爆裂开来!

  翁上元捏着喉咙挪回家去,偎进炕角的旮旯便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就如此这般,他整整坐了三天三夜。

  当他终于可以活动活动肚腹,慢慢地站起来的时候,公共食堂宣布解散了。

  三

  公共食堂散了以后,开始以队为单位按劳决算。所谓按劳决算,就是每天到队里干一天的活,叫出一个工;出一个工,精壮劳力记10分,妇女劳力记7.5分。每户有个工分册子,每晚到队部由会计给各户记分,记到年终,算出总分,按总分结算出现金。按工分结算,就要有个分值;年景好,队里收入高,分值就高。但后岭是个穷村,分值从来就没有高过,精壮劳力出一个工,也就是10分的分值,总是在三分人民币左右。那时,三分钱能买一个油饼,所以山里把这种低分值的生产队叫“油饼队”。

  后岭是典型的“油饼队”。

  因为年终才结算现金的特点,社员吃粮由队里分给,叫分口粮;口粮钱在年终决算时再扣除。由于吃食堂把人们的肚子都吃大了,挣工分后的第一年,人们的口粮吃得多,到年底决算的时候,扣除粮食钱,几乎没有再算出现钱来的;相反,大部分社员还欠队里的,“超支户”便这样产生了。

  翁上元自然也是“超支户”中的一员。

  第一年超支了,还不了三叔的借款,三叔也没有吱声;他一个人分家另过,有祖父分给他的一份家产,也不缺钱花。但翁上元心里有数,明年无论如何也要把钱还上,等三叔说出话来的时候,亲戚之间也会生三分。

  第二年一开春,翁上元与刘淑芳准备大干一场,多挣几工分的时候,刘淑芳怀孕了。

  翁上元当然高兴得很,在高兴之余便是怎么也抹不去的愁烦。

  “上元,别发愁,崽儿是咱自己个儿的,怎么都得要;工分是挣给咱三叔的,怎么都得挣。我没那么娇气,工照样出,小心点儿就是了。”刘淑芳款语释愁。

  翁上元感到磨不开面子,“怎么能呢,你就在家怀孩子,我能养活你。”

  “你拿什么养活呢?就这个没钱没粮的家底,就甭再说漂亮话了。”刘淑芳爽快地说。

  翁上元尴尬极了,红透了脖梗,久久不说话。

  就这样,刘淑芳挺着肚子出工,吃食上也不要求特殊补养,反而省吃省喝,能吃稀的不吃干的,能以菜代饭的,不煮一把口粮。刘淑芳的美德叫翁上元无话可说,他能报答的,就是处处顺从淑芳,事事听从淑芳。每天收工回来,翁上元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为淑芳洗脚揉脚;晚饭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淑芳舒舒服服的倚在被垛上,他用一只缺了口的口琴给她吹曲子。曲子一响,刘淑芳的少女情怀便泛滥开来,扯开五音不全的嗓子,唱那时的歌子。那尖厉破裂的歌声吓得家猫跑出门去,但翁上元却不迭地叹道:

  “好听,好听,好听得很哩!”

  十二月份的小北风刺得人的骨头都疼;惜命的人都。“窝一在暖屋子里偎熟地瓜吃。但刘淑芳却还与一伙精壮汉子在山地上垒堰①。快到中午了,在猫腰时感到肚里一阵抽痛,便蹲在了地上。

  ①垒堰——山里梯田被水冲垮了墙体,入冬时又重新砌上。

  “淑芳,怎么了。”翁上元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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