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地狱里的温柔:犹太歌手卡夫卡_林和生【完结】(75)

  圣诞节,他回到布拉格,菲莉斯也从柏林赶来。两人在一起度过了几个"十分不幸"的日子,菲莉斯明确表示她要与卡夫卡站在一起,卡夫卡同样明确表示不接受这一牺牲,不想再增加对她的罪责。他声称将再也不考虑结婚的问题。当天下午他向布洛德说:"我只能承受我自己。把基本的事情弄清楚。西方犹太人不清楚这些基本的事情;而这就是他无权结婚的原因。当然,除非他是那种人,例如商人,用不着为这些事情操心,否则他就没有结婚的可能。"两人第二次解除了婚约,一场为期5年的爱情关系终于彻底了结。从车站送走菲莉斯后,卡夫卡直奔布洛德办公室。"他脸色煞白,神情变得十分严酷、冷峻。突然,他失声痛哭起来,这是我所经历过的最可怖的景象。……在那张沙发上,卡夫卡伤心的啜泣着,呜呜咽咽地说:'非要有这样的事不成吗?这实在是太可怕了!'泪水沿着他的脸往下淌,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卡夫卡这样张惶失措。"第二天,卡夫卡在写给奥特拉的信中说:"昨天下午我哭了,把我成年以后所有的哭泣加在一起,也没有昨天下午这么多。"

  15个月后,菲莉斯与柏林一位富裕的商人结婚。据布洛德称,卡夫卡得知后为之高兴。菲莉斯婚后生了一子一女,卡夫卡也知悉此事。1931年,菲莉斯举家迁往瑞士,1936年移居美国,直到1960年去世。在楚劳,最初,除阅读大量自传和书信集外,卡夫卡完全放弃了写作。其原因除养病的需要外,还有他自己对作品的态度问题。正如他自己所说:"一时的满足我还能从《乡村医生》那样的作品中获得,前提是,这样的作品要能够写成功(机会飘忽不定)。至于幸福,却只有在我能够将世界升华到纯洁、真实、不变的境界时才能获得。"正是在楚劳,他开始较为深入地研究克尔恺郭尔。早在10月底他就在给朋友奥斯卡·鲍姆的信中写道:"克尔恺郭尔是一颗明星,但是,他所在的那个地方,我是够不着的。"随着菲莉斯的离去,1918年开始了。卡夫卡利用在布拉格的时间争取提前退休未果后,于1月6日返回楚劳。在那里,他继续阅读不同的作家,包括圣奥古斯丁、托尔斯泰、赫尔岑等人,并进一步深入研究克尔恺郭尔。随着他与菲莉斯关系的彻底结束,他似乎更懂了克尔恺郭尔。将近80年前,这位天才的丹麦思想家也在无比复杂的情感和思想斗争之后,痛苦地放弃了他与恋人蕾琪娜的美好爱情。"

  结婚你将后悔,不结婚你也将后悔。"不难想象卡夫卡对这样一些"克尔恺郭尔悖论"的感应,也不难想象他是如何深切地共鸣着克尔恺郭尔的"恐惧和颤栗"。正如他所说:"我大概是在克尔恺郭尔那里迷了路,……婚姻是他的主要问题,……这是我在《非此即彼》、《恐惧和颤栗》中读到的。……在性情上,我同他有些相似,……克尔恺郭尔是和我同住一屋的邻居,他变成了一颗闪亮的明星。对此,我不仅有赞叹之意,而且也有一丝淡淡的同情。……他不算一个消极悲观的人,在《恐惧和颤栗》那本书里,不知有多少积极的东西,……他积极的一面实在是太多了,但愿人们对此不会有什么疑义。""克尔恺郭尔是难于理解的,与我联系起来看就容易理解了。"但他也强调克尔恺郭尔与他的区别,含蓄而尖锐地批评克尔恺郭尔的书"在云雾中写成",而蕾琪娜则有点像牺牲品。《卡夫卡书信日记选》,第157-158页。

  非此即彼,活着或死去,恐惧和颤栗……正是在这种"向死而生"的绝境中,作为一位最具内在意义的基督教作家,克尔恺郭尔必然在某种程度上帮助唤起了卡夫卡身上潜在的宗教意识。早在1917年10月中旬,他开始在著名的"八开本笔记"上写系列箴言,后来被布洛德冠以《对罪衍、苦难、希望和真正的道路的观察》加以发表。这些箴言产生于他对自身处境及其背景的沉思,这是他首次以超越性而非文学性的术语探讨人生问题。从这些箴言中隐隐透出犹太神秘教派的气息。这表明他对犹太教经文逐渐有了了解,并表明他对这种思辨方式的亲近感,从这之中产生了卡夫卡一种特殊的文体。卡夫卡自己非常重视这些箴言,不惜花费大量心血极为细心地把它们誊清在专门的单页纸片上,并加以编号。有人认为,这些箴言不仅具有独立的价值,而且对理解卡夫卡的两部长篇小说《审判》和《城堡》有着重要意义。后者虽然写成于4年之后,但在楚劳就已经开始构思了。在楚劳,卡夫卡不仅抽象地反思人生,而且也在考虑更具体的问题。2月,在第四个八开笔记本中,他力图自觉地以健全的心态重新审视自己人生的过失,审视"家庭生活,友谊,婚姻,文学"等人生大事。他认为自己的生活缺乏土壤、空气和法度,而他的任务就是创造它们,不仅应努力弥补过去人生的疏忽,而且也应努力把握好将来。他认为自己与克尔恺郭尔一样,"虽然已经承受着沉重的基督教之手,但仍然未被这只手引入生活",未能抓住犹太祈祷者应该抓住的东西。因而,"我是结束或者开始。"Ernst Pawel,The Nigtmare of Reason:A Life of Franz Kafka,P368.

  自从1911年底接触意第绪语犹太剧团以来,卡夫卡就逐渐开始关注犹太民族和犹太教命运,并一直注视着犹太复国主义的发展。但正是在楚劳,卡夫卡的关注前所未有地表现出来。他开始学习希伯来文。他甚至开始"寻根",满怀热情地计划移居巴勒斯坦,哪怕在那里当书籍装订工或者饭店侍者都行。他为即将出版的小说集《乡村医生》加上了扉页献词:"献给我的父亲",其心理动机中大约也有这种"寻根意识"的参与。受犹太复国主义神秘主义者戈登的影响,也许还受当时世界社会主义潮流的感染,他甚至为"无产工人联盟"起草了一份纲领,并在其中提倡"在自己同胞中作为良心和信仰的劳动生活"。楚劳地方的农民使卡夫卡对"劳动生活"产生了强烈的感受:"我对农民总的印象是,他们与农业融为一体,他们是高尚的人。在农业这项工作中,他们是如此聪慧、任劳任怨,这样,他们互相联结成一个天衣无缝的整体。他们不怕晃荡、颠簸,不怕晕船,直至安然地去世。他们是这个地球上真正的公民。"当然,即便在健康时,卡夫卡都不具有把愿望变为现实的能力;在楚劳养病期间,除为有益身体而参加力所能及的一些轻微劳作外,他的各种热情更只能表现为"文学性的"事情。从本质上讲,他在楚劳提出的"劳动生活"跟他后来提出的"写作作为一种祈祷"一样,反映出他深刻的内在需要,那是一种更为深刻的"寻根意识"。在"向死而生"的境地中,这种内在需要或"寻根意识"比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地反映出卡夫卡对生命的执着,对新生活的渴望。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