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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里的温柔:犹太歌手卡夫卡_林和生【完结】(77)

  也许正因为如此,卡夫卡才表示他"够不着"克尔恺郭尔这颗"明星"。自然,在他的话语中也不无某种婉转笔法,巧妙地表达了他惯有的"抱怨",当然,正如我们已经指出,这"抱怨"中也含蓄而尖锐地包含着对克尔恺郭尔的批评。卡夫卡认为克尔恺郭尔的有关文献是"在云雾中写成",他"对普通的人视而不见,而是在云彩上画起了一幅亚伯拉罕的像",用彼岸的力量、用神的力量简单地否定了此岸的道路、泥泞和污秽。"克尔恺郭尔一句话都不必说,仅他的立场本身似乎就已经反驳你了。"《卡夫卡书信日记选》,第158-159页。寒冷的冬天到了,在什累申那家膳宿公寓里,其他客人渐渐离去,到最后就只剩下卡夫卡和尤丽叶两人。他们的来往似乎也多了一些。但是,卡夫卡在内心为自己确立的原则并没有改变。

  1919年3月,尤丽叶和卡夫卡先后返回布拉格。一回布拉格,卡夫卡就无法再保持对自己的约束。按捺不住的想念促使他立即给尤丽叶写信,然后两人就"像被谁驱赶着似的飞到一块儿去了"。陶醉在爱情中的卡夫卡很快萌发了结婚的念头;于是,在与菲莉斯解除婚约一年半之后,在与尤丽叶相识半年之后,在他的又一个生日之际,卡夫卡再次订婚了。36岁的卡夫卡很快为结婚作了诸多准备。然而,据他称,当他告之父母他准备结婚时,父亲却断然反对,并用刻薄的言词极大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多半她穿了一件什么迷人的衬衫,布拉格的犹太女人就会来这一套,你当然就一见钟情,立刻决心要和她结婚。而且越快越好,一个星期以内就要结婚,甚至明天,最好是今天。我不明白你,你是个成年人了,你是在都市里,可你却什么能耐也没有,只会随便找个女人马上同她结婚。难道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你要是害怕,我亲自陪你去好了。"经商奋斗成功的父亲显然是在说,婚姻必须慎重,不能轻率和着急,必要时可以采用特殊的方式暂时解决生理上的问题。这番话的确很刻薄,而且也未必切中卡夫卡内心深处的症结。然而至少,以一种"现象学"的眼光来看,它们不无某些中肯的因素,更重要的是,它们似乎深深刺痛了卡夫卡的某些难言之隐。至少,它们让卡夫卡回忆起16岁那年从父亲那里所受到的类似伤害。

  然而,如果说父亲的粗暴和刻薄使他茫然,那么母亲的反应则令他格外刻骨铭心。"母亲的举止反倒几乎更引起了我的兴趣,她虽然完全同意您的意见,但她毕竟还是从桌上拿起什么东西,借故离开了房间。"这又跟16岁那年他受到父亲伤害时的情况相似,当时,母亲也在场,却同样在父与子之间保持了缄默。

  这一次,卡夫卡以前所未有的独立精神顶着逆风,继续为结婚而努力。他和尤丽叶终于找到一套房子,并发表了结婚预告。然而,就在临结婚之前两天,他们发现那套房子已经被租出去了。于是,第三次婚约又一次宿命般地流产了。然而,如果真有宿命,那只能是卡夫卡自己四分五裂的宿命。他后来的自我分析对此作了很好的说明。他说,这次婚事虽然源于爱情,但根本的基础还是理智。正是理智告诉他,他没有结婚的条件和权利。"你的情况是:紧张过度,完完全全地为文学所吸引了,肺功能已经虚弱不堪,整天在办公室搞那些抄抄写写的事,累得喘不过气来。你还要在这种情况下结婚?而且,你还大言不惭地承认,自己必须结婚。你心怀这个目的,却还有胆量,要求自己心安理得地进入梦乡。第二天,你的头像正在溃烂的伤口,疼得要命,但你还惝恍迷离地到处乱跑。难道,你还想凭着白天的这种精神状态,连累一个完全依赖你、献身于你、对你忠心耿耿的姑娘,让她伤心?"

  然而,不管他所说的是什么,他所作的却在事实上让尤丽叶大伤其心。对此他作了一番自我解释,承认"与尤丽叶的订婚完全是我的精神状态所迫",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当时的局势对订婚极为有利"。说到底,这场婚事"是外界的客观现实和我虚弱的内心思想之间的竞赛"。毫不奇怪,这样一场竞赛当然注定要失败。对此卡夫卡总结说,他作为一无所有的人孤注一掷想要结婚并非谎话,但结不了婚却也并非不幸。"如果我们真的结了婚,那么我们关系的破裂也许会更加使人恼怒,以至新婚夫妻双双都被埋葬。"见瓦根巴赫:《卡夫卡传》,第122页。

  卡夫卡与尤丽叶的关系就这样不了了之地拖延下去了。10月,短篇小说集《乡村医生》和《在流放地》出版了。照卡夫卡的说法,每当他有作品问世,总要呈献父亲一册,可不知怎么,其时父亲多半是在打牌,而且总是那句口头禅:"把它放在床头柜上!"这句口头禅从来令卡夫卡耿耿于怀,这次就更是火上加油。父亲对他婚姻大事的粗暴干涉,以及对他写作的轻视,使卡夫卡积聚几十年的压抑变得难以忍受了。而肺结核所带来的新生力量似乎也赋予他必要的勇气。11月初,卡夫卡与布洛德结伴再次前往什累申,在那里写下了历史性的《致父亲的信》。11月下旬,卡夫卡回到布拉格,但该信却一直没有发出去,而是交给了母亲。母亲却没有转交父亲。卡夫卡似乎也并不十分在意。这事就跟卡夫卡的许多事一样不了了之。也许,他还没有与父亲公开斗争的足够勇气。也许,正像有人认为,卡夫卡非常清楚自己已经达到目的,因为该信的锋芒所向,与其说是直指父亲,不如说是含蓄地针对着母亲。通过这封信,他把父亲对自己的伤害(尤其是那两次刻骨铭心的羞辱)巧妙地转移到母亲身上,从而报复了这位从小没给他应有母爱的女性。参见Ernst Pawel,The Nigntmare of Reason:A Life of Franz Kafka,P81。也许,以上两者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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