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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的银行家_穆罕默德·尤努斯【完结】(8)

  当时正是越战炽热的时期,我和其他外国学生一起参加反战集会和抗议游行。尽管也表示了自己反对越战的态度,我还是努力去保持开放的心态而避免卷入赶时髦的大众思维。我那些左派的孟加拉朋友们无法理解我对美国的一些肯定性看法。在达卡,反美情绪高涨,在所有的校园里,学生们都称美国为肮脏的资本主义者,成天呼喊着:“美国佬,滚回去!”

  很快,我就学会了受用美国的个人自由。我开始感到乐趣。学习很顺利,我甚至有时间去学四对男女跳的方形舞。看到人们喝葡萄酒、啤酒和烈性酒,我也不以为怪了。每天都有点滴的意外小事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走进博尔德一家餐馆的那一幕,那个女招待招呼道:“你好,我叫谢里尔(cheryl)。”她咧开嘴笑着,给了我一杯加了许多冰块的水。在我的祖国或南亚,没有人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开放坦率。

  至于说到美国餐饮,我可真是怀念我母亲做的辛辣食物。尽管我也喜欢法式炸薯条、汉堡包、薯片和番茄酱,我还是从心里厌烦美国食物,如果能吃上米饭和木豆(dal),或是孟加拉甜肉,我简直会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在阳光明媚的校园里,周围有来自各国的同学,我在博尔德的夏天飞快地过去了。秋天,按照奖学金的要求,我去了田纳西的范德比尔特大学(vanderbiltuniversity)继续学习,在那儿的经历可是完全不同了。对比科罗拉多宽广的景色,纳什维尔(nashville)令人消沉,毫无意趣。再者,范德比尔特不久前才刚刚解除种族隔离,甚至连我常去的那家名为“校园烧烤”的狭小餐馆,直到六个月以前还都“只对白人”开放。外国学生屈指可数,而且,根本没有孟加拉人。我感到孤独,很想家。冬天很冷,我的宿舍韦斯利大楼(wesleyhall)气味熏人,我们很快就重新命名它为“韦斯利地狱”(wesleyhell)。暖气管整夜都砰砰作响。淋浴是那种老式的开放式间格,以我的腼腆拘谨,只好带着一条长lungi去淋浴,那是在孟加拉人们穿的一种缠腰长裙。

  我是那一年范德比尔特大学唯一的富尔布赖特奖学金学者。一开始的课程使我感到厌倦。比起在孟加拉已经做过的那些成熟得多的工作,我在经济发展方面的研究生规划实在是很肤浅。然而幸运的是,很快,我就上了攻读博士学位的轨道,师从尼古拉斯·杰奥杰斯库—勒根(nicholasgeorgescuroegen),一位罗马尼亚著名教授。

  杰奥杰斯库—勒根教授是校园里有名的可怕人物。他给许多学生不及格,据传他毁了许多学生的学术生涯。但是我认为他很棒。他教给我一些我永远不会忘记的简单课程,还教给我一些精确的经济学模式,这些最终帮助我建立起了格莱珉银行。通过他,我认识到没必要去死记硬背经济学的定式,更重要的,是去理解驱使它们起作用的那些基本原则。他还教我认识到,事物根本就不像看上去那么复杂,是我们的傲慢自大促使我们对一些简单的问题找到了一些不必要的复杂答案。

  当我获得富尔布赖特奖学金赴美学习时,我肯定全无打算会找一个美国妻子。我设想,在该结婚时,就会像周围所有的人那样,通过媒妁之言缔结婚约。对于女性我毫无经验,在她们身边我极为腼腆。总的说来,孟加拉相当中规中矩,相当保守的,而在我长大成人的吉大港地区,宗教气氛浓厚此风尤甚。在我的家庭中,从来不会开放地讨论这样的私事。

  1967年,在范德比尔特的图书馆里,当一个梳着齐肩红发、蓝眼睛的美丽姑娘向我走来时,我全无准备。她问我是从哪里来的。

  “巴基斯坦。”我很紧张地回答说。

  这个姑娘很友好,很自然,她对我和我的背景特别好奇。她名叫薇拉·弗洛斯坦科(veraforostenko),正在攻读俄罗斯文学硕士学位。薇拉出生在苏联,但是她和她的亲人在二次大战后不久就到美国来了。他们定居在新泽西的特伦顿(trenton),我立刻就喜欢上了她。

  我们相识两年以后,1969年,薇拉离开了田纳西,回到了新泽西。当时我已经在计划要返回孟加拉了。

  “我想到那儿去和你一起生活。”薇拉说。

  “你做不到的。”我回答说。我极为固执:“那是个热带国家,完全不同的文化。女性在那儿得到的待遇和这儿可不一样。”

  “但我一定会适应的。”她坚持说。

  她不断地给我写信,打电话,讨论这个问题。每次我找到一个理由来说明这样一个举动为什么行不通时,她就会找到一种反驳的理由。

  终于,我改变了主意。

  我们1970年结婚,搬到纳什维尔以南50英里一个叫默弗里斯伯勒(murfreesboro)的城镇,在那儿,我在中田纳西州立大学(middletennesseestateuniversity)教书。生活平静平和。1971年3月25日,我回到公寓去吃午饭,边打开收音机收听达卡的新闻,一条简短的报道说,为了封锁反对巴基斯坦政府的所有政治活动,巴基斯坦军队已经进驻,独立运动领袖谢赫·穆吉布尔·拉赫曼(sheikhmujiburrahman)逃亡了。

  当时我正在换衣服。我停下来,冲过去拿起电话,拨通了在纳什维尔的齐勒·拉赫曼·阿塔尔(zillurrahmanathar)博士。我要他打开收音机,并马上去联络他所认识的本地区所有孟加拉人。不到一小时我就赶到了齐勒的家。这时,那儿已经有纳什维尔地区的六个来自东巴基斯坦的孟加拉人了。我们开始从各种来源搜集新闻,关于那一局势还缺乏共识性的判断,但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巴基斯坦军队想要一劳永逸地镇压孟加拉。我们中有一个人支持保守的拥护伊斯兰的雅迈特党(jamaatparty),他不断地说:“我们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再等等更多的详情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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