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江化匪为民,就在今天!”
姜老城苦笑,打断卢作孚:“卢局长是要我投降归顺吧?卢局长书读得多,当知这巴国自曼子起,自古特产断头将军、强项将军、马革裹尸还大将军,唯独不产双膝跪地将军。”
卢作孚见他强装硬汉,要绷面子,冷笑道:“姜老城,你既好说古道今,我今天就奉陪到底。你可知有一位将军,人头在阆中被割断,漂流到这下游云阳洄水沱久久不去,被当地吃水上饭的撑船人捞起,供在庙里?”
姜老城大笑:“这也拿来考我姜老城,你说的不就是一声断喝让河水倒流的张翼德张飞大将军么?”
“你可知当地人为何要烧了香火、送了刀头肉去供张将军?”
“敬他为忠勇战神大将军!”
“姜老城以为老百姓就这么好战?”
“不敬他勇武善战,还敬什么?”
“姜老城但知其一,不知其二。云阳百姓、吃水上饭的船工敬张飞,是因为凡过往船只张将军皆送顺风三十里!”
姜老城一愣。
卢作孚抓住这一时机,趁势道:“不知道了吧?这个不知,姜老城总该知道,那张飞庙前临江石壁上所书的四个大字?”
“江上风清。”
“这就是了!”卢作孚突然变脸,厉色道,“与张将军比,你姜将军算什么将军?战不能胜,被我生擒。未遭生擒前,横行三峡,你送给嘉陵江过往船工的是什么顺风?逆风、恶风、黑风而已!”
姜老城脸一沉:“这嘉陵江小三峡,自古民逼为匪,何止千百!可曾有过一个化匪为民的?”
卢作孚斩钉截铁地说:“有,就从今天起,姜老城就是第一个!”
“卢局长,你若恋旧情,今夜便放我们兄弟一马。若重官声,明朝便将我程老江正法于市。”姜老城一挥手,倒头便睡,给了卢作孚一个背身。
卢作孚起身,与众人走向黑牢大门。
身后传来姜老城长声吆吆一句话:“要杀要剐,那一顿断头酒卢局长切莫忘了叫手下送来:烧白一碗、烧腊一盘,老白干一葫芦哇,啧啧啧锵!”
“姜老伯点的,还是民十四那年给我与大哥、伯雄兄弟送进合川死牢中的那几道酒菜。”卢作孚嘀咕道。卢子英回头望二哥,见他眼中含着泪花。
黑牢大门被推开,卢作孚被高升的太阳晃了眼睛。
卢作孚动情而执著地说:“要使地方安宁,必须除匪。地方不安宁,就没有安宁的个人或家庭,更何谈建设家园?”
常洪恩问:“那就把他杀了。他是三峡最老辣的匪首,可杀一儆百!”
卢作孚说:“不行!”
常洪恩问:“放也不行,杀也不行,局长要怎样才行?”
“常大队长剿匪多少年了?”
“追随前任胡局长剿了两届任期。”
“结果如何?”
“越剿匪越多!”
“这三峡,剿匪多少年了?”
“老人说,明清到民国,无一任地方官上任不剿匪。”
“结果又如何?”
“越剿匪越多!”
“到底为何?”
“我常洪恩要知道,这匪早就剿尽了!”
“战国时,有个大力士乌获,有一回,人叫他拽着牯牛尾巴向后拖,他把牛尾拽断,自己也差点累断气,牛却一步也不倒行!换一个七岁牧童,牛鼻绳一牵,短笛一吹,犟牯牛规规矩矩地跟着走了。”卢作孚望着常洪恩笑,“常大队长,知道为什么吗?”
“牵牛,哪能倒着拽?”
“剿匪也是牵牛的理……”
“不能只凭蛮力倒拽?”
“唔。”卢作孚自信地说。
卢子英问:“二哥,这就是你的——化匪为民?”
卢作孚说:“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一块地方长治久安。”
常洪恩说:“可是,他程老江刚说过了——自古民逼为匪,何止千百!从未有过一个化匪为民的!”
卢作孚语滞:“我就是想让他姜老城做小三峡中的第一个。有了第一个,嘉陵江小三峡千百土匪就会跟着来。”
“那姜老城万一真是头蛮牛,局长打算怎么办?”常大队长冷冷说。
“国有国法!”卢作孚闷声道。
卢作孚身后,一直聆听的宋二哥身形一动,哼了一声。卢作孚回过头去,看着宋二哥,忽然想起什么,他顿时心生一计,笑道:“何不给他来个——现身说法!”卢作孚一招手,宋二哥附耳过去,卢作孚向宋二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面授机宜。
鸭子死了嘴壳子硬,川人用这话挖苦某一号人。这天,扶着栅栏望着大门,姜老城觉得这话说的是自己。刚刚说完硬话,眼看着卢作孚走了,他却老感到后脖子上有凉风袭来,其实并没有风从铁窗中灌进来,是他自己后脖子上生出些后怕,怕真有一把鬼头大刀砍下来。
周三弟也后怕,他摸摸脑壳:“不晓得这一回你我兄弟这两个沙罐,会不会遭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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