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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作孚_张鲁/张湛昀【三册完结】(147)

  “为啥砸了这么多回都不能,这回就能?”

  卢作孚不答,反问:“四弟,曾记否我与恽代英在泸州争论过一件事?我说——如果把革命作为一桩完整的事业,便不能把破坏与建设截成两段。”

  “代英哥说,——不破坏这魔窟,怎么建设?”

  “我说,不同意——必须以建设的力量,作为破坏的前锋。建设到何处,才破坏到何处。”

  “代英哥说——快破坏,才好建设!”

  “我说——必须要有好的建设,然后有快的破坏!”

  “这跟砸九口缸何干?”

  “干系太大了!”

  “说来听听。”

  卢作孚悠悠笑道:“学生队这一去,不出三天,必见分晓!”

  九口缸街岁数最大的,是个百岁老头,街坊人称“九条命”。卢作孚当初与卢子英初访北碚场时便叩开过他家的房门,卢作孚问“贵姓”,说姓“九”,他的开场白是:“不怕官府见笑,小老头外号‘九条命’——这条命从嘉道咸同光宣民洪民,活过九个朝代!你看嘛,官府问姓啥,小老头都记不得了,只好拿外号来充数。”卢作孚当然知道他前六朝说的是“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民洪民”说的是民国而洪宪又民国。带头不准砸九口缸的,正是“九条命”。

  三天后,天刚亮,“九条命”跟往常一样睡不着,披着件短褂出门,先冲着自家门外最近的那口缸撒了一泡老尿,接着便顺街闲逛,来到九口缸街南尽头。他一抬着发现,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此前未有的“建筑物”。它潜伏在小河飘来的晨雾中,一身白晃晃的,让“九条命”眼前一亮。他一路绕过街头的那九口缸,同时也就挨家挨户叫醒了九口缸街边的邻居们,他身后的人越来越多。来到“建筑物”前,隔着十步,“九条命”站下了,众街坊自然随后站下。“九条命”戴上眼镜,用他那历经七朝的目光审视着这建筑物。

  这是一栋不大的平房,板壁、瓦顶,平房左右等分,分隔成两间,板壁刷得雪白,晨风吹过,北碚场上的人都熟悉,那是下游几里地江边白庙子千百年来盛产的石灰的味儿。

  “啥东西?哪个认得?”“九条命”埋下银白闪光不见一丝黑发的头顶,眼镜也顺挂在了鼻尖,他的目光炯炯地从眼镜框上端射出,他向左边稍稍一侧头。身后环立建筑物左侧的街坊见问,个个摇头。“九条命”把头向右边稍稍一侧,环立建筑物右侧的街坊见问,个个摇头。

  “‘九条命’你老人家都识它不得,我们哪里晓得?”左右街坊齐声道。此时,晨风将板壁掀得哗哗直响,“九条命”有些诧异,上前几步,见此建筑物左右两厢各开一小门,门上挂了白布,白幡似的在风中飘舞,“哗哗”响的原来是它。

  “白门帘上写得有字!”有人说。

  “啥子字?”“九条命”问。“九条命”与合川举人一样都戴同样的水晶眼镜,所不同的是,合川举人镜片后的眼珠子认得的字够《康熙字典》装的,“九条命”不认得自家的名字。

  “男。”有人上前,先读出左厢门帘上一字,头再稍稍一摆,读出右厢门帘上的一字,“女!”

  “这一男一女写在门口派啥用场?”“九条命”哑然失笑。

  “左右门帘当中,还有一行字——公共厕所,”认得字的一一读出,“这是个啥物事?”

  “厕所,我倒是晓得……”“九条命”说,“大户人家晚上用夜壶,白天用的就是厕所。”“九条命”思忖着,近乎自语地:“只是这——公共厕所……”

  “大户人家的厕所一家一户自建自用,莫非这公共厕所,便是公家共用之厕所之意?”就有人耍开了小聪明。

  这时,一男一女两个学生从小木屋后的石板小路上走了过来。“九条命”和众街坊都识得的,大脑袋那个男的是卢局长手下学生队领头的,戴眼镜那个女的是学生宣传队领头的,两张脸笑得像晨风中小三峡中乍开的两朵野花……

  “今天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新营房中,文静停了油印机,掀开油印机盖,取出一大叠喷着油墨香味的纸页,捧到李果果面前。

  “《学生周刊》!民国十六年!”李果果读出《学生周刊》上的日期,说道,“这日子好记,过目不忘!小卢先生早就说要为学生创办一份刊物!哟,头版就是‘峡区重要新闻’?”学生队的人凑了过来。

  “创办北碚地方医院……”

  “往下读!”文静兴奋地指点着《学生周刊》,雪白的指尖染上了油墨。

  “嘉陵江三峡温泉公园将在原有破庙基础上破土动工。”李果果愣了,“不就是温泉峡地底下冒出的一股热水么,弄肥皂洗头还把头发粘得像麻绳似的一股一股解不开,怎么,就成了‘温泉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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