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作孚这才想起挂在胸前秒表,自嘲一笑:“看来,本局长当裁判,不如搞北碚场清洁卫生在行。峡区首届运动会首次短跑纪录被我给漏记了!”
众人大笑。卢作孚一抬眼发现,全场只有那孩子激情未被煽动,还在埋头啃那烤鹅。又见只有姜老城盯着孩子,颇动情。卢作孚有了主意,凑到姜老城身后,递上一句话:“好造孽啊,这娃娃。”
姜老城终身未娶,更无子女,此时被卢作孚这一句话,像川剧高腔唱到动情处,被鼓师敲那一记响锤。姜老城鼻子一酸:“比姜老城当娃娃时还造孽。”
卢作孚说:“那——姜大伯何不……”
姜老城偷偷抹泪,干绷着:“他啊,当我干儿子,辈分不够!”
卢作孚:“那就——干孙子?”
姜老城上前,搂住孩子,掏出怀中所有小钱。钱落了一地,同时落下的有一副川人爱打的长条川牌。
卢作孚拾起小钱,交给姜老城,姜老城捧给孩子说:“慢慢吃,莫哽了。完了干爷爷再给你买。”
卢作孚拾起川牌,姜老城正要接过,卢作孚揣进自己口袋中:“没收!”
“却是为何?”
“峡区提倡运动会,严禁聚赌!”他摸着孩子的头,“你我有言在先,这娃娃,养,归你!教,归我!”
“教养教养,为何一分为二?”
“您老贪赌不改,我怕你把干孙子教坏!”
“一言为定,你教我养!”
二人像当年在合川北门城墙上下那样斗话。
你养我教——姜老城与卢作孚都说到做到。没几天,姜老城将娃娃喂得油光水滑,像头小猪。卢作孚为母校捐赠,成为母校董事,同时也把这娃娃送进了学堂,石不遇为他取了个学名——“关怀”。
“哈哈,三弟,你放炮啦!”姜老城得意地将麻雀牌一推。他刨过周三弟的钱,“这才叫,不担不抬,全靠两张牌!”他拈一张给身后抱膀子的关怀:“买卤鸡翅。”
关怀笑嘻嘻地:“我要吃烧鹅腿。”
姜老城又给关怀加了几个钱。
嘉陵江边,文星湾乡场。场口一处古色古香的敞厅,聚了数十桌人,正在打麻雀牌,一个富豪乡绅正站在厅前负手望着这边,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斜眼望着抱了一个电话箱怒冲冲而去的李果果的背影。他的身后是一棵老树,树上挂满了红的黄的布条,显然是迷信崇拜之类。
李果果回到场口外路边正在架设的电话线下,猛地把那个电话箱朝地上一放,骂道:“老油条!”
正在电线杆下接电话线的人问:“又被挡回来了?”
李果果:“我跟他说,电话箱子的钱我们峡区少年义勇队帮他们文星湾出了,只要腾出一处乡民公众都能用的地方,放电话箱子。他说……”
电线杆上那人说:“——绝对找不出一寸地方来。”
李果果说:“就这话!可他开的赌场,摆得下几十张桌子!他还说,盘古王都没用过电话,照样开天地。你们卢局长还想跟盘古王一比?”
电线杆上那人稳稳当当下来,是卢作孚,一边接过话:“乡村建设的意义正是说:今天以前没有举办的事情,把它举办起来。”卢作孚望着那冷漠的乡绅和他身后麻雀牌搓得热闹的人堆,“乡村的朋友——不但不懂得建设事业,而且不愿有,甚至生怕有建设的事业。不但无知识的人们是这样,而且那在乡村的地位很高,名望很好,权力很大的人也是这样。”
“我们为他们安电话,让传话的交通事业现代化,又给予一般人民以说话的权利,他们为啥反对?”
“因为他们另有经营的事业。是他们来把持着的。第一便是赌博,赌博愈多愈大便愈有希望。你要去场上办一桩什么建设事业,绝对找不了一文钱来。他们却是每天可以有千块钱以上的输赢。”卢作孚把李果果乱扔在地的那个电话箱摆正,一圈一圈地理顺搅成一团的电线。
卢子英佩枪走了过来,他一直带人在附近巡逻,保护施工队免遭流窜土匪侵袭。他指着场口那一棵老黄桷树上挂满的红、黄布条说:“二哥你看,越愚昧,越迷信——老油条!”
卢作孚说:“将来有了钱,我一定要在这里创办一个科学院!”
“想法是好……”卢子英说,“昨夜姜老城与周三哥为打牌打了起来。”
卢作孚说:“峡区赌风盛行,民众都以赌博作为正当消遣,必然影响社会的安定。”
“弟兄们不就是搓几把麻雀牌嘛?”常洪恩十指一搓,看上去也是牌桌上一把老手。
卢作孚盯着他的手:“我们的官长、士兵、学生、职员,一个也不准赌博。”
卢作孚不怒自威,常洪恩吓得缩回手去,嘀咕道:“从来没办过的事,一上来,就把事做绝了,恐怕遭人怨恨。”
“纵然有少数的人怨我们恨我们,以至于要杀我们,我们认定了对他们有好处,也还是要做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