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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作孚_张鲁/张湛昀【三册完结】(180)

  “杨军长、刘军长哪个我没见过?”

  “骑马呢!”

  “知道,反正是编着方儿不叫人家陪你去!”

  “外面的事办完了,我回家陪你。”卢作孚像个犟着要冒险出门的孩子对母亲央求着什么。

  “一辈子?”

  “这辈子。”卢作孚伸手去拿那小包行李,蒙淑仪这才松手。

  半个时辰后,嘉陵江边那条“东大路”上,双骑急驰,铁蹄在石板上溅出火花,夜色中像一声声枪响时枪口闪出的亮光。前骑是卢作孚,身后追随的是刘湘的万副官。

  眼看前方就是北碚,却不进城,拐弯转向,过嘉陵江,驰入华蓥山中。

  “是夜,杨森一支军正在迎面开来。是夜,刘湘一支军正在赶到他刚驰过的地界,严阵以待。是夜,两军冲撞,转眼间一触即发,就像铁轮船毫不减速撞向毫不退让的岸边囤船。是夜,作孚若去,无异于将肉身主动夹在这铁轮船与囤船便在是夜就要拼了命对撞的那道越来越逼仄的夹缝当中!”顾东盛的声音在越来越闹的难民出城声中,嘶哑地吼着,那通电话的顾东盛最后一句是,“作孚,去或不去,全由你自己决定,我们合川这群与你一同出道的朋友,无一人强逼于你。他们自己要跟你说。”接下来,电话里冒出宁平生、宁可行父子的声音:“作孚,我们不逼你。”

  “作孚兄弟,大年不逼你。”

  “作孚啊,没人逼你,你便退步抽身,我们民生众股东依旧信你扶你与你同路。”最后一句是程静潭说的。

  是夜,一切摆在明处,卢作孚全知道。

  是夜,水巷子深处泰升旗教授住所,泰升旗教授与吉野相对枯坐。

  吉野说:“先生再不指点吉野如何对付卢作孚,云阳丸完了,日本国这回在川江上,跟头栽大了!”

  泰升旗教授一狠心:“下策!”

  “升旗君请讲。”

  泰升旗教授又摇头:“下策,为时尚早。”

  田仲匆匆进来,指窗外,对泰升旗教授耳语。

  泰升旗教授说:“他真敢去?”

  田仲认真点头:“他已经去了。”

  “此一去,他便成了夹在两块寿司当中的那一片紫菜!”泰升旗教授挪了挪椅子上的身体,坐正了,“在日本,有哪一个人能让两个即将开仗的军阀放下屠刀?”

  吉野摇头。

  泰升旗问:“天皇行么?”

  这一回,他自己先摇头。

  老黄桷树将好不容易才从云层中钻出的残月的那点光遮蔽得严严实实。树下,一所古祠堂,古老得已经辨不清是哪一家哪一族祭祀供奉祖宗之所。这里是广安与重庆交界处的华蓥山中牌坊乡,是夜,改作川军20军野战临时指挥所。

  杨森军长操起祠堂当中一把当年大约是族长就座的太师椅,摔向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他扬起马鞭:“是我要重开战么?刘湘夺我万县……”

  杨森踢开摔得歪七倒八的太师椅,继续发火:“刘湘截我军火,伤我爱将!此次兴师讨伐,我有一千条理由!”

  杨森身后可见,马少侠穿军装,一只受伤胳膊缠绷带吊在脖子上。坐在杨森对面的,是卢作孚,他默默地听完杨森的倾吐宣泄,一笑。

  “你还笑!”

  卢作孚笑得像在泸县时空闲下来与杨森摆闲龙门阵,说出一句话来:“夫人护发,有一千条理由。杨森剪发,一条理由足矣!”

  杨森一愣。

  卢作孚掏出那封信,读着上面的句子:“尚记拙内泸州运动会剪发故事否?”

  杨森看清信正是自己当年写给卢作孚的,一跺脚:“作孚,这都什么时候了?老龙门阵,等我把刘湘打回他老家川西坝子去,空了吹!”

  卢作孚笑容可掬,杨森的脸有点绷不住了。

  卢作孚不失时机地说:“杨将军打刘将军,有一千条理由。”

  杨森说:“这才算句人话!”

  “卢作孚劝和杨将军与刘将军,一条理由足矣。”

  “一条什么理由?”杨森说着,头也不回,抓过摔歪的太师椅就坐。

  卢作孚敏捷地上前一步,扶住椅背。此时,椅子已被杨森坐歪,不是卢作孚搀扶及时,椅子倒矣。

  杨森却犟着,硬要半边屁股坐在歪椅子上,靠全身支撑平衡:“讲!”

  是夜,泰升旗教授与吉野同样通宵达旦,讨论变局:“吉野君讲讲,在中国,哪一个人能让即将开仗的两个军阀放下屠刀?蒋介石行么?”

  吉野无话可讲。

  教授像在课堂上讲授:“在四川,哪一个人能让杨森跟刘湘这样两位川军军长、生死冤家放下屠刀?便张仪苏秦在世,也无法把四川军阀一个个摆平!”

  吉野越是觉得无话可讲,泰升旗教授说得越多:“不过,卢作孚贸然前去,也是被逼无奈、身不由己。我只担心……”

  “升旗君担心他卢作孚个啥?”

  “他忘了他的这个文明古国的第一长篇小说《红楼梦》中要紧的一句话——退步抽身早!”升旗喃喃似自语,“我担心,作孚君此一去,能否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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