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作孚摇头,因为他也不知道。
蒙淑仪担心地说:“万一认出来这是当年害了他爹宝老船的真凶……”
宝锭与吉野相遇了,宝锭盯紧了对方,将大刀般长大的专用扳手举过头。
蒙淑仪说:“他真认出了?怎么办?”
宝锭将扳手换到靠路边的那一侧肩头——路窄,很难正常错过——这才与吉野擦身而过。二人无意间对视,各走各的路。宝锭一抬眼见到卢作孚,亲热地叫道:“魁先哥!”
卢作孚感觉到妻子的手松开了,这才“哎哟”叫了一声:“淑仪,你的手劲几时变得这么大!”
他越过宝锭的肩膀,望着远去的吉野,嘀咕道:“宝锭没认出来?”
宝锭转头望吉野:“认出谁?”
卢作孚与蒙淑仪对望一眼:“没认出也好。”
宝锭举一举扳手,不在意地说:“嫂子说,家里水管坏了,我去修修!”
卢作孚说:“那你去。”
蒙淑仪说:“钥匙藏在老地方。”
宝锭大步走去。
蒙淑仪看到卢作孚眼里有泪光,说:“作孚想起宝锭他爹了?”
卢作孚望着宝锭的背影:“我好像又听到宝老船领喊的号子。老子比儿子喊得好出不知多少倍!”
卢作孚冲动地对宝锭的背影高叫一声:“宝锭!”
这声音他自己听在耳中,觉得像是儿时在杨柳渡叫唤这位朋友。
宝锭回头,依旧像当年孩子气地对卢作孚一笑。
卢作孚强忍住心头的激动与兴奋,一挥手,让他走。
蒙淑仪听得丈夫虽然隔八丈远,却像儿时对小朋友说悄悄话那样,对宝锭说:“宝锭,二十八年前的杀父之仇,今日魁先哥替你报了!”
又听得丈夫近乎自语地嘀咕出下一句:“下一个,轮到你了!”蒙淑仪打个寒战,转头看时,丈夫的目光已经随着一声汽笛,转向一艘比民生、民用、民望三个轮船加起来还大的外国轮船。
前一句,蒙淑仪一听就懂。这下一句,蒙淑仪一时没听懂。那只巨轮已经驶入江雾中,要是蒙淑仪能看清巨轮的船号叫什么,丈夫的最后这句话就一点也不费解了。
撑仇
“1926年9月5日那天起,作孚心底便暗自立下报仇雪恨誓愿。”卢作孚出示1926年9月6日那天的报纸。“为啥子等到今日?”“那时,作孚只能撑!无论国人如何呐喊,无论身边的亲友如何催促,作孚认定,只能撑。撑到自己能雪耻的那一刻!”
1929年9月18日,太阳刚从小三峡峡口露脸的时辰,北碚新码头上,顾东盛、程静潭、宁平生父子、乐大年、举人一行人,盯着眼前的情景,没有一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个月还你死我活、鱼死网破的川军两个军长杨森与刘湘并肩从刚拢岸的民望轮下船,迎面走来。接下来,当他们看清说说笑笑走在刘湘、杨森当中的是卢作孚时,众人不再惊讶——与上个月平息两军战争于剑拔弩张之际、武装登上日本船检查这两桩奇事相比,眼前这实在算不得什么。
乐大年这一段去省城走了一趟。自从当上民生公司股东,这几年年年有分红,乐大年天性不喜贪,小富即安,唯一的贪性就是“好吃”,还吃得从合川到峡区颇有名气,被顾东盛、程静潭和方圆百里开馆子的人们封赠为“美食家”。乐大年颇自得,自称:八方吃福喜,乐得天天过大年。不知几时,这名头居然传到省城,春熙路一家“夫妻肺片菜馆”新开张,大老远把他请了去,说是“要经你乐大年吃过点头,吃客们才认本菜馆的夫妻肺片是真资格的夫妻肺片!”乐大年何乐而不往之?回来后正赶上今天这事。他发现卢作孚身上正有着一种不易言传的惊人变化,便不即不离,老是从旁观察这位老友。
刘、杨二人不即不离,均是矜持的神情。身后是佩枪的马副官、万副官。杨森身后,则多了个娇妻。
这是由江边通峡防局的那条路,两军长刚从北碚码头下船,来到峡防局。
门口大红横幅:
欢迎光临
嘉陵江峡防局与川江航务管理处联欢大会
李果果与文静担任礼仪,分列门左右,迎上。引导众宾客入内。
杨森与刘湘依旧一脸矜持,走进门来,眼前一亮。
铺着雪白桌布的显然是多张桌子拼就的巨大桌子上,摆着两组山花。杨森对女人与花颇留情,一嗅:唔。
刘湘则看出自己面前这一组花,拼就的是一行字。他读出:“创造公共的理想。”
杨森也看出来面前这一组花,也拼就一行字,他读出:“变更社会的兴趣。”
刘湘指着花字“创造公共的理想”对身后卢作孚:“这意思是——”
“即如航务处的‘谋保护航业,发展川江航运’,峡局的‘救公众急难,造公众幸福’便是。”
杨森似乎要与刘湘比着来,也指着花字“变更社会的兴趣”,问卢作孚:“这意思是——”
卢作孚谈笑自若:“如普通的社会兴趣,在一般人来说是有钱修好房子,买好田地,坐大轿子,打大牌,吃花酒,为表现自己……”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