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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作孚_张鲁/张湛昀【三册完结】(200)

  “那……他不顾一切武装登轮检查云阳丸呢?”

  “当时我也被他这一招迷惑,我以为中国真出了个将国家利益作为最高利益,在商不言商,办公司做生意不图赚钱的不是商人的商人。这几年来,我冷眼旁观,发现他这样做,只不过打着为国扬威、为国人雪耻的幌子来为自己谋私利!”

  “他常爱说——要把问题提得像国家一样大!”助教反驳教授。

  “听其言,观其行。他所谓的把问题提得像自己的国家一样大,到头来,不过是落实到他民生公司的账本上,好对股东们有个交代。他只不过是心子比别的中国商人起得大,做生意赚钱的理由比别的中国商人说得大而已!他不是赚了卢麻布八辈子也赚不到的洋钱么?”

  “他高喊爱国,蒙得过与其对阵打得热火朝天的敌人,蒙得过追随其后随其打得来热火朝天的同人!难道蒙得过隔岸观火的我这个帝国大学毕业的经济学教授?”教授随手抓一把炒胡豆,一颗颗扔进嘴里,就着苦茶,嚼得正香。

  田仲也伸出右手,随手抓一把胡豆,用左手食指,一颗颗拨拉着,数清了,揣进自己荷包里——他又盯上了对门子大川通报关行中,先前进去,此时出门的民用号轮船经理带走的一队力夫挑着的货担。

  这天,教授与助教到宜昌码头前“加茂川茶馆”中坐了几壶茶工夫,可不光是为了摆空龙门阵,二人已将卢作孚的大川通报送行宜昌办事处一日内货物进出明细表也已了然于胸……

  二人走出了加茂川茶馆,跳下门前堤坎,漫步向宜昌码头去,田仲见升旗忽然站下望着大片荒滩,“啧”了一声,心头似有所动。接下来,听得升旗说:“布置你手下一个人,在这儿住下来。”

  “住下来?”

  “对,落户。”

  “我人手那么紧,您叫谁干啥,我随叫随到,可你叫人到这儿来落户,能有啥事派他做呢?”

  “田中君这么一问,我还真答不上来。算是一粒闲子吧,下棋的人,有时候会没来由的在盘面上看似不相干的某一处落下一粒子,日后,或许派上用场……”

  “那若是派不上用场呢?”

  “就算一粒废子儿吧。”

  “废子儿?”

  “可你还真别给我派一个废人。要强的。”

  “怎么个强法?”田仲多少有些抵触。

  “绑架跟踪、格杀打捕、杀人越货,全用不着,只要个眼力强的。”升旗道,“代号就叫‘闲子’。”

  “闲子?”

  “这个国家的百姓,爱给儿子取下很贱的小名,猫儿狗儿啊,因为猫狗九条命,名字取贱些,好养大。”

  田仲一脸茫然。

  “还是先落下这一子吧,”升旗面对一片荒滩,同样一脸茫然,“算是凭一个老棋手的感觉吧……”

  “什么样的感觉?老师能多少传达给学生几分么?”

  “说不上来,”江风卷着碎纸败叶迎面打来,升旗有些冷,竖起衣领,“强为之说吧,刚才一脚踏上这大片荒滩,我脑顶门便有一股凉意,算是不祥之感吧?”

  升旗一提玄学,田仲就犯疑。他不信邪地从旁打量老师。只见升旗双眼直直地盯着脚下一块被沙浪、荒草半掩的断碑。他便上前,抬脚踢开荒草,俯身拂去沙土,认出碑上两行竖刻八个大字:川江起点

  长江终点

  “不通不通!老师总爱训斥田仲不通,此地还有比田仲更不通的!”田仲叫道,“这川江起点,该是宜宾吧?长江终点,自然是吴淞口。真要说长江发源,也该在青藏高原,跟脚下这宜昌荒滩有啥相干?”

  “田中君以为这碑是徐霞客还是李四光立的?”升旗似陷入遐想,喃喃应道。

  “哦,原来这碑不该当作一块地质碑文来读,应该是与长江、川江航业史相关的吧?”田仲回头冲升旗一笑,“学生似乎明白此时此地老师的心思了!”

  “连升旗都还没明白此时此地的升旗的心思,”升旗老实地承认着。田仲见八个大字下又有三行小字,他便蹲下细读:川船至宜不下行

  湘船到宜不上驶

  川湘上下船只至宜……

  最后两字磨损难辨,再往下,根基仍在土中未断的另半块石碑上,似乎刻有一大排立碑人的名字,更难分辨,田仲只得作罢。

  不读则罢,读罢,田仲反倒陷入比升旗还沉重的茫然。

  “老师,您若要掌握卢作孚轮船在宜昌客货吞吐状况,读他公司逐月逐年报表不更明白?何苦非要向脚下这片荒滩派人,还非派个强的?”田仲问道。忽然听得身后有嚷嚷声。他机警如灵猫般回头,见坎上茶馆门外,那堂倌率众,有的拿着扁担,有的举着板凳,正挥拳向这边大嚷。田仲身形一闪,便挡在了升旗面前,低叫:“老师快走!一定是刚才我‘嗨’那一声,让中国人看出了破绽!”

  他身后,升旗却一步也不挪动。

  “快走!万一老师您叫他们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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