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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作孚_张鲁/张湛昀【三册完结】(252)

  “升旗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大学》曰,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意思是说,人在自己性情深处最亲最爱的人或物,必然会让人的行为取向发生偏差。爱,是能致人死命的。卢作孚太爱他的船了。”

  “这倒也是,我访老民生,他们说,连卢先生的夫人都说——‘他这人啦,船就是他的命’!”

  “这不就是了?作为经济学者,我只能尊重眼前的事实,凭我的判断力之所及,得出我的结论。”教授对助教谦和地一笑,“我今日的预测,不强迫你接受。还是那句话,真正考试卢作孚的时刻是一旦我国对中国有事,而让卢作孚被迫进行非A即B的取舍抉择,要么爱国,要么爱船爱钱爱公司爱身家性命。到那天,他到底何许人也,自然水落石头现,摆在你我眼前。到那天,你再来考评升旗今日之预测。到那天,最震惊的只怕是他卢作孚本人,他会在心底惊呼——原来我这一路高举爱国旗帜,把自己糊弄了几十年!好在,快了。少则两年,多则三年,这件事就要发生了。不过,眼见今天这一幕,再来预测一下接下来谁将一统川江一统长江成为霸主,对田中君,该不是什么难事了吧?”升旗结束了谈话,望着田仲。

  “学生现在只想预测另一个人。”田仲望着升旗,怪样地笑着。

  “谁?”

  “老师您。”

  “我有啥好叫你预测的?”

  “老师您的能忍,我已见识。遇上卢作孚所遇,您敢断么?”

  “你看我升旗太郎敢么?”升旗转过身,直面田仲,凛然生威,又忽然觉得江风吹进领口,有些冷……

  升旗与田仲对“万流轮——民权轮”这一桩公案的考察,到万县为止,二人便返回重庆了。

  几天后,民权轮拉响汽笛,驶入上海码头前庞大的万国旗招展的船阵,抵达上海。

  时任民生机器厂厂长、主持“万流轮——民权轮”改造扩建工程的著名作家李人,在《自传》中记载打捞与改造万流轮为民权轮事件:“这件事震动了船业界,尤其震惊了外国人。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办不到的事,民生公司办到了。太古公司十分震怒;日本人也专门派人到民生机器厂刺探情况。谁也搞不清中国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领。”

  码头上,上海工商界及各界人士高举彩旗,点燃鞭炮。这天,上海各报显著版面报道民权轮抵沪。英文报纸《大陆报》述评:“这是以礼仪之邦著称的中国人,十分精明含蓄的报复。”

  1935年,著名教育家张伯苓由上海往重庆创办南渝中学(后名“南开中学”)指名坐民生公司轮船——民权轮。

  1937年10月,著名画家徐悲鸿由上海到重庆,乘民权轮。

  1938年7月,五四运动主帅、《新青年》创办者、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陈独秀由宜昌到重庆,乘民权轮。

  ……

  任随川江上商战打得如何激烈,轮船上旗号如何变幻,商务专科学校讲授川江航运史及其现状课的泰升旗教授一如既往地开他的课。“学者中立,学术民主,学问平等,学生欢迎”,这是校长在校董会上对泰教授的评价。这节钟,教室黑板正中,《川江航运现状》课题下,写着“民国二十四年初川江现存主要轮船公司”名字:中国——民生

  英国——太古

  美国——捷江

  日本——日清

  与一年前相比,“中国——民生”已经写在第一位。

  泰升旗开讲:“一年前,还是在这块黑板前,我请同学们各抒己见,有同学说,一年之内,川江上,至少两家轮船公司必倒无疑!我问哪两家,答曰……”

  泰升旗转身在黑板上“美国——捷江”与“中国——民生”上用红笔画下两个圆框。

  泰升旗背对学生,边画圆框边说:“不知持此见解者,今日作何感想?”

  去年说这话的那学生叫汪恬,站起:“还是这两家!”

  泰升旗反问:“必倒?”

  汪恬回答:“必倒一家,另一家一口吞吃这一家。”

  教授以纯学术探讨的态度,启发学生:“你能告诉我们,这两家,哪一家一口吞掉另一家?”

  汪恬毫不犹豫,上台接过粉笔,将“中国——民生”扩为一个大圆框,把“美国——捷江”小圆框包了进去。

  坐在教室末排的助教望着教授,心中油然而生敬意——到底是早期进入中国的黑龙会干将,在讨论敌手的节节胜势时,居然能如此冲淡平和,声色不露。同时他盯着中国学生们的背影,暗道:“到了那一天,若叫你们识得教授的真实面目时,真不知会怎样地震惊!”

  卢作孚的手,在空中划了个大圈,他微微眯上眼睛,从这个圈看向对面江上——美国捷江公司停在码头上未升火的七条轮船被圆框全包了进去。

  “宜安、宜昌、其封、其太、泄滩、宜兴、宜江……”何北衡指点飘扬着美国国旗的七条船依次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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