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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作孚_张鲁/张湛昀【三册完结】(263)

  卢作孚听懂了李宗仁的话,见他身后,有随从与卫兵,便把一向犀利的话锋暂时藏下,顺势接过李宗仁话头子说:“而对外战争,无论是操戈的战争还是兄弟戏说的经济文化建设上国与国间的‘战争’,都必须产生于整个中华民国。”

  李宗仁何等人物,一听这话,不假思索,同样递过一句机锋半掩的话:“广西不过局部建设了一个和谐与合作的局面。”

  卢作孚听出对方将逻辑重音打在“局部”二字上,心头窃喜——这位李宗仁果真是民国一等一的人物!便也和上李宗仁的节拍道:“如果要从整个中华民国造起四个现代化的运动,乃须得各省、各界之人,尤其不能缺席了军人……”

  卢作孚突然打住,看定李宗仁,一双眼睛,毫不遮掩地告诉李宗仁:“德邻兄,我把话头交给你了!”

  李宗仁竟不接话头,不看卢作孚,却顾左右而言他,说出一句乍听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话来:“麻雀牌。”

  果然听得麻雀牌声。卢作孚一停,望去,前方,田边,一处竹棚农舍外,牛在新犁过的田中过滚,竹棚中,似有几个农人正搓麻雀牌。卢作孚便也顺着李宗仁话头,说:“广西也搓?”

  李宗仁反问:“四川不搓?”

  卢作孚哑然失笑:“民国之大,何处不搓?”

  “全体国人搓麻雀,”李宗仁一笑:“据说,委员长未发迹之前,是搓中高手。”

  卢作孚说:“几块麻雀牌,何以会使乡村以至都市的人,下层社会以至上层社会的人,无论男女老幼皆喜欢它,亲近它?”

  “宗仁便再抽作孚一次税,请讲讲——莫非这小小麻雀牌中也有大道理?”

  “这有一个很简单的答复,便是搓麻雀已经形成了一个坚强的社会组织,在这个社会组织当中,有它的中心兴趣,足以吸引人群,足以维持久远而不至于崩溃。”

  李宗仁虽顾左右,却未言他,说:“中华民国这一副麻雀牌,哪几个来洗?哪几个来打?末了,哪一个来和?”这话问得很陡,卢作孚不动声色,顾自前行。

  二人路过竹棚,一光着脊梁的农人突然欢叫一声:“和!”他果然推牌和了。

  李宗仁有意缓和与卢作孚的话题:“原来叫他给和了!先前远远地就见他和了一回。”他至此站下,回过头来瞅着卢作孚说:“一副麻雀牌,总不能老叫一个人和吧?”

  听得这话逻辑重音打在“一个人”上,当下便知李宗仁的这“一个人”说的是哪一个人。卢作孚心头一震,桂系将领李宗仁想谈这个话题,这可逾越了自己的使命,甚至逾越了自己的规则,卢作孚便一篙竿把船撑出很远,故作完全没听出李宗仁有什么话外之音,望着打麻雀牌的人群,笑道:“和牌,便是和谐。”

  农人们重新洗牌,传来牌声。卢作孚又把话题引回自己肩负的使命,说:“牌桌上,最怕僵局。”

  李宗仁一叹:“今日民国这一桌麻雀牌呢?”

  卢作孚听出李宗仁急于转入正题,便也接过话来说:“今日民国,最需要行动,不需要叹息,盼望至少从和谐运动上试验一度。如果全国有心人,在此危机存亡之时,都起来用力量和方法以做和谐运动,必有可靠的成功。”

  李宗仁站下,任卢作孚前行,他盯紧卢作孚背影,突然低沉却明晰地说:“敢问四川刘湘……也搓麻雀么?”卢作孚回头,会心一笑,压低声说出一句话。

  李宗仁的贴身侍卫李刚的招风大耳捕捉到河风送来的两个字,当时一愣——正是卢作孚向李宗仁道出的那两个令其一震的字:“红军”。

  李刚向来因自己有“顺风耳”之绰号而得意,这一回,却不敢相信,这位重庆来的船王不是来考察建设的么,怎么会说出这两个字。李刚的疑惑持续了大半年,一直持续到亲眼看到李宗仁在那一份绝密文件上签名……

  接下来,1935年10月14日至16日三天内,卢作孚与李宗仁在梧州、广州两次长谈。守候在两处小楼之外的侍卫们,呆站一夜又一夜,无人知晓二人谈的什么。

  11月8日夜,刘湘客厅,杨森、刘文辉等在搓麻雀牌。杨森身后,换了个女人。相通的侧厅,刘湘与何北衡,隔着茶几喝着盖碗茶。

  刘湘说:“据说他为了讨还中央军打兵差的船钱,从张学良、张群,一直闹到蒋委员长?”

  何北衡道:“有这事。”

  刘湘一笑,说:“他是川人,会扭倒闹,你我未必就不是川人?”

  何北衡乐了,说:“也扭倒他闹?——他来了。”

  卢作孚从客厅外走来。他刚乘机返渝,便赶来面见刘湘,是为四川省建设厅厅长任命一事。卢作孚将辞呈平放在茶几上,转了个180度,推向刘湘,签字是“卢作孚”。刘湘同时将川省建厅厅长任命文件推向卢作孚,国民政府大红官印旁,签署者是“汪精卫”。

  二人一愣,两封文件顶在一起,互不相让。两双眼睛默默对视,静场中,忽听得杨森欢呼:“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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