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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作孚_张鲁/张湛昀【三册完结】(273)

  “有酒么?”

  “糟了,随常日子,都为老师您备下了的。偏偏今天……”田仲满脸堆笑,作痛悔之至状,拎起升旗的酒壶,“这就给您打去。”

  “倒不如带肚皮出去喝,来得更直接!”

  二人走穿水巷子,来到小什字,钻进那处“老地方”小酒馆,老板见是老客,赶紧让进雅间。刚落座,田仲偶抬头,由窗口望见了外面什么,低叫一声:“完了!”

  “什么完了?”升旗问。

  “忘带钱了。”

  “我当是好大个事耶,别人来是概不赊账,未必你二位来了我还信不过!”老板已将二人的酒送上桌。

  “牟老板放心,他没带,我荷包里倒带了几个铜板。”升旗笑道。待老板走后,升旗突然敛了笑容,望得田仲发毛,“田仲,说说看,到底是什么‘完了’。”

  田仲还想掩饰,升旗顺着他先前的视线扭头向街上望去,突然大笑,指点着田仲的鼻子:“你想赖账!”

  田仲红着脸嘀咕道:“我有什么账好赖的?”

  “三河寡妇清家酿清酒一坛!”升旗低声,但一字一句毫不含糊地说。

  “我何时何地该你三河寡妇清家酿清酒一坛?”

  “几年前,就这‘老地方’!还是我身后的这窗口望出去。”

  “哦,老师说的是赌这民生大楼的颜色哇!”田仲见抵赖不过去,只好认账。

  “我还差点把这一赌忘了。刚才你一抬眼看到落成的大楼颜色,大惊失色,说明你当初猜错了。那天回水巷子后,我见你写下三个方块字,扔在抽屉里。”

  “我写的——黑或白。”

  “为什么这样猜?”

  “因为一栋房的颜色,尽管是外装修,却应该适合主人内在的性格爱好。此公商场杀仗,手黑心黑,为人却一清二白,黑白两色都到了极处。我拿不准,就猜了这两色。”

  “还算有想法。”升旗瞅着田仲,冷笑,“今日你既亲眼见了,还不该我一坛清酒?”

  “我是猜错了,”田仲望一眼升旗身后大楼颜色,一脸痞相,“但也并不说明老师就猜对了。老师猜的什么?”

  “不黑不白。”

  “我见老师只写下一个方块字。”

  “黑白之间。”

  “那算什么颜色?”

  升旗边饮酒边说,“已知,大楼的主人是商人。自古中国商人有几种,庸商、奸商不值一提。剩下两种,其一如范蠡者,仅凭经营天赋,清清白白挣钱,借你的颜色作比,算他是白商。其二如胡雪岩者,天赋加官场背景,早期挣的清白钱,晚期却介入朝廷与在野党太平天国血战,挣的钱沾了血污,靠战争挣来的钱沾了血呈黑色,还借你的颜色作比,称之黑商。可是,我背后这栋大楼的主人,能划进他在商界的这两位前辈代表的哪一副颜色呢?”

  田仲摇着头问:“那他该是哪副颜色?”

  “就没有一种颜色,不黑不白,又黑又白,处于黑白之间?”

  田仲摇头:“真有?”

  “今日我且付了这酒账,你随我来。”

  已进七月快一个礼拜了,长江上一大“火炉”的重庆处在年平均气温最高的一个月里。暑天无君子,市民们的凉床凉椅摆满了街头巷尾。升旗已有七分酒意,田仲仗着年轻,要护着老师,还要腾出几分力气来封住自己的嘴,别借着酒气冒出母语。见升旗一路放浪不羁,谈笑自如,说出话来,地道的重庆土语。田仲想起出国之前,课长说过的话:“配属升旗太郎君,是你的福分,那是本行中真正的前辈!”

  绕过露天过夜的人们,回到水巷子。刚进屋,升旗便取了支白粉笔,捻成白末,抖落在一张白纸上,成一小堆,再将墨盘中残墨慢慢调和进去,自己闪身一边问道:“看清了?”

  “这算啥颜色?”田仲近前,看清了,却还是摇头。

  “这就是卢作孚大楼的颜色。”升旗指抽屉,“那你就自己打开来看!”

  田仲老实打开《川江民生实业公司档案》抽屉,翻找出那个抽空了的老刀牌香烟盒,取出两个纸团,自己的那个扔了懒得看,打开升旗写下的那个。

  “灰?”田仲抬眼,“真叫老师猜个正着!”

  “眼下这条大江,哪一处码头没有黑道白道?”升旗听着窗外汽笛,“你说,他是黑道还是白道?”

  “黑白两不沾,不黑不白。”田仲连连摇头。

  “当今中国,政治势力分两色——革命、反革命。军人分两色——白匪、赤匪。你见他革命了?没有。你见他反对革命了?没有。他不革命,也不反革命,不帮白匪围剿赤匪,也不帮赤匪反围剿。你说,他是哪副颜色?”

  “不红不白。”田仲道,“老师您是从哪得来的灵感?居然三年前早知道他大楼的颜色!”

  “服色。”

  “谁的服色?”田仲问。

  “自然是大楼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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