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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作孚_张鲁/张湛昀【三册完结】(294)

  听得楼上程股东喊叫声似乎比魁先娃的还高,姜老城灌了口酒,骂道:“这些人!要知道有国才有家,国都亡了,哪里去安家?”

  靠在另一侧方柱前的关怀有自己的看法,却用问话开始:“爷爷,我们国家有多大?”

  “八百个小日本那么大!”

  “那……我们家有多大?”

  “家?除了我,就是你,大眼鼓小眼。”

  话问够了,关怀开始下结论:“国那么大,我不爱国,还有别人爱国嘛。家这么小,我不爱家哪个爱家嘛?”

  姜老城叫一口老酒呛了。明明觉得关怀的话有毛病,一时又挑不出毛病在哪里。

  夜深了,涛声依旧。沉船上,田仲收到闲子急电:“卢作孚到宜,连夜开会,议题:‘能调集多少船到宜昌,运走多少堆积荒滩的人货。’具体内容不清。”

  田仲问:“老师一直认为卢作孚身上有种不可思议的力量,难道这一次,他也无能为力了?”

  升旗近乎自语:“国大还是家大?”

  “当然是国大。”

  “国却不是你一人的国,家可只是你自己的家。”

  “老师的意思是,卢作孚这一次还是舍不得自己的民生公司?”

  “来中国这么多年,认为家是自己的,需做在时时处处,而国虽也是自己的国,但需要做时,还是以家为大的中国人,我见过太多。别忘了,他一身而兼二任。除了交通部次长、战时水陆运输主任委员外,还是民生总经理。下一着棋,卢作孚不管落子何处,都已陷入两难,想要两全其美,爱国又爱家,今夜这处境下,还有可能吗?”

  “可能!”前几天从武汉撤下来的民生公司最老的两位股东举人与曲先生有点熬不过夜,退出会场,到走廊上,正一问一答,说出话来,却像刚接过升旗的话把。这不是巧合,这些日子里,扬子江宜昌段,南北两岸,各色人等,再无第二个话题。

  “要把宜昌的人与货全运回四川,从数学角度看来,根本不可能。”曲先生以权威口吻说,“作孚他,可别再搭上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心血,去办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非也!别人不可能,在魁先娃,没有什么不可能!”举人叫道。

  “这么好的学生,这么好的公司,你个石不遇真舍得叫他去拼?”曲先生不禁问。

  “非若是也!这么好的国和家,这么好的人和厂,说不要就不要?你曲生就舍得?”举人望着台上的卢作孚,“再者说了,他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我石不遇让卢魁先不要干这样的傻事,他卢魁先就不干了?”

  曲先生无言以对,只能和举人一起望着会场内恍若失神。

  为防空袭,会场窗户拉着厚厚的窗帘。会场墙当中悬挂民生公司川江运输地图。

  卢作孚一句闲话也不敢多说,直逼主题:“就以12月枯水期到来计算,留给我们的时间,还剩四十来天!”卢作孚在地图上用红笔写下大字“40”。

  有人问:“这四十多天,我们要运多少东西?”

  卢作孚拿出一份清单,念道:“兵工署22、23、24、25厂、金陵兵工厂、湘桂兵工厂、南昌飞机厂……所有这些还不包括政府机关、科研单位、大专院校的自备档案、仪器、试验设备。而在这些运送物品中还有炸药、汽油、军火等极端危险品。总重量已超过12万吨。”

  这一夜,会场内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关注着同一件事。因为除了这件事,再无第二件事值得关注。正如老祖宗所言:“除死无大事”。大家都知道,这一夜将决定的,正是个人的、公司的、集团的生死大事。这天在宜昌荒滩周围的每一个人,说出来的一句句话,挨着顺序记下来,便是一本完整的议题集中的会议记录,最能反映1938年10月23日宜昌这一夜国人心态。

  沙滩上,那位工程师用枯枝,借着月光,写下一行算式。老板凑过来看清了,是:120000吨除以40天=

  二人守在自己的那一堆器材旁,器材上写着“汉口船舶机器厂”。工程师写下这行算式的等号后,中规中矩地拉着计算尺,这对他本是一道很容易心算的题,他这样做,其实是在消磨时间。他们的脚下,是能见出堤岸上的水文标尺,标尺上带着退水痕迹。

  老板说:“有啥好算的,到这宜昌荒滩上,一目了然,每天他至少运3000吨。”

  工程师从计算尺上算出了答案,像填写图纸上数据似的,在等号后写下“3000吨/天”。

  老板眼巴巴地望着远处的民生分公司小楼想:他舍命保下来、如今川江上能跑的,前些日子我们厂子搞江上行船调查——他手头顶多也就24条船了。

  工程师用枯枝在前一行算式下面,写下另一行算式:3000除以24=

  老板一抬手把“24”抹去:“别想好事了,你真以为他会把全部家当都投在这荒江荒滩上?”

  会议室中,卢作孚在地图上宜昌、重庆间,上水下水各划一个红色箭头:“宜昌、重庆间上水至少需要4天,下水至少需要2天,单船跑一趟来回,要6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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