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做媒?”乐大年煞有介事地打开一看,“我当是哪样妙计呢?还装锦囊!我乐大年就是想说成这个媒,才来求您。”
举人喝得舌头有些硬了,说:“此事啊,你乐大年若是不做这个媒,休谈!”
乐大年想想道:“举人老爷是命晚生我先去蒙家把这事挑明了再说?”
举人刚才还混沌的眼中,此时光芒咄咄逼人:“是也!”
“妙极!”
举人抚须大笑。
乐大年:“想不到,我们合川举人不光文章魁首,这人情事故,男女情爱的事儿,也如此精通!”
举人:“后生,你还嫩点儿。但知举人,不知举人娘子!”
“举人娘子?”
“同治年,这合川城里,谁不知道举人石不遇如何将满城百里挑一的美女子诓到手的!十指纤纤……”
“可我怎么没见过?”
举人双眼发直,瞪着窗外茫茫天空:“孟子玉,你这冤家,若不是你与我捉对儿厮杀!”
乐大年见举人已显醉态,赶紧将三个“锦囊”揣入怀中,告辞:“晚生我依计行事去也!”
乐大年走后,举人举起酒壶,壶底已干。他索性倒提酒壶,仰了头,让残酒一滴滴落入嘴中,咕哝着:“十指纤纤嫩笋,三寸窄窄金莲,皮肤洁白如冰雪,白里透红,红里透嫩,嫩中泛水!娘子,那年子,你也年方二八啊……”
举人发怀古之幽思,痴情而快意,思念而感伤,手抖,酒对不准唇,滴在他那张老脸上,酒珠儿竟带下泪珠儿来……
“举人老爷,我依计而行,说过媒了!”隔天,乐大年一进书院老师办公室的门便嚷嚷。
“唔。”举人正在那屋里剪上回乐大年带来的报纸。
“可是,蒙七哥他不说是也,也不说非也。”
“唔?”
“您老唔啊唔的,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啊?”
“我给你的锦囊好像不止一个!”举人埋头朝《千字文》上贴刚剪下的卢思文章。
“小妹做主?”乐大年赶紧从怀中掏出第二个“锦囊”,一读,叫声更高了,“我的合川举人耶,这算个啥锦囊妙计?头一个是——大年做媒,第二个是——小妹做主!你说蒙家小妹,闺中淑女,这婚姻大事,你叫人家自己怎么做主?人家父母早去,兄长当父,这事摆明了该是她兄长做主!”
“我且问你,”举人哪里禁得住被人当面这样喝问,将《千字文》向案头一抛,“她兄长为何不为她做主?”
“你问我,我问谁去?”乐大年也急了。
“问她兄长啊!”
“我一个做媒的,能这样问么?”
“你既承当做媒,就当问清这门亲事究竟由谁做主!”
“唔?”被举人当面这么一呛,乐大年似乎有些明白了。
“你少跟我唔啊唔的!”举人得理不饶人,“兄长不敢为小妹做主,那是心疼过早没了父母的小妹,怕做错了主,误了小妹终身!所以——”
“这门亲事……”乐大年重新拾起先前被弃在桌上的“锦囊”,“难怪您老要说——小妹做主。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蒙家小妹连卢魁先的面都没见过,您老叫蒙小妹如何为自家的婚事做主?”
“若是见过面呢?”举人脱口而出,一句话抵了回来。
看样子,这举人竟似成竹在胸。乐大年忙应道:“若是见过面,我敢打保票,蒙小妹那样的慧眼,保准会相中我魁先兄弟。可是——”
“可是什么?”
“还是那话,闺中淑女,你叫她怎么跟魁先见面?”乐大年又将第二个锦囊扔回桌上。
“我给你的锦囊好像不止两个!”举人瞄一眼桌上,不紧不慢地说。
“小轿相人,大轿抬人。”乐大年忙着掏出第三个“锦囊”,不读还罢,读罢上面的两句话八个字,眼前更见一团雾水,“大轿抬人——这还好解,说的是大花轿抬了新娘子蒙小妹人,迎进新郎倌卢魁先的洞房。”
“好聪明!”举人冷冷道,“你恐怕又要后缀一句‘可是’吧?”
“可是,”乐大年果然问出,“合川举人,这前一句四字——小轿相人——作何解?”
“附耳过来!”
乐大年见举人得意,索性奉承他个够,便学了戏台子上莽张飞得令出征前听军师面授机宜状,附耳过去。举人颇受用,很是体会到了诸葛亮运筹帷幄的那番心境。
乐大年听举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嘱咐着,不禁拍案高叫:“妙计妙计,当真是孔明妙计安天下!野语有之,郎才女貌——今日这小轿一抬出蒙家门,我乐大年敢打保票,我魁先兄弟的这桩好事成矣!”
“起轿!”久长街头,有几年没这样闹热过了。这天,一声喊,花轿抬起。唢呐冲天,喜气洋洋。迎新队伍迎面走来,走了一条通街,观者夹道,合川城万民空巷,一年中难得几回这样闹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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