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魁先和蒙秀贞的婚礼,基本上是沿用的旧风俗。卢家因为清贫,没有钱送聘礼,而蒙家在当地也算一个殷实人家,所以婚礼不能太简陋。于是便由蒙家准备聘礼,“借”给卢家去迎亲——卢魁先的孙女说:“这事,是祖母亲口告诉我的……”
卢魁先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头。盖头的红与红烛的红晃得他满脸通红。
蒙秀贞坐在新床沿,低头道:“人——又不好看。”
卢魁先:“名不虚传。”
“虚传的是什么名儿?”
“说你是——典型的东方女性。”
卢魁先不爱说奉承话,哪怕是新婚之夜面对自己的爱人,说这话也并非溢美之词——几十年后,卢魁先的孙女回忆:有个“老民生”曾对我说:“你祖母年轻时很漂亮。那时候,只要听说‘二太太来了’,我们都会放下手上的事情,争先恐后去看。”当时大家称呼祖父的大哥卢志林的夫人叫“大太太”,祖父的夫人叫“二太太”。
洞房之夜,蒙秀贞听卢魁先夸自己,低下头,羞道:“净盯着人看,没见过似的。”
“秀贞。”
“嗯。”
“我给你改个名字好不好?”
“名儿是爸爸给我取的。”
“唔。”
“是不是听着不顺耳?”
“唔?”
“你是不是听到啥不顺耳的、看到啥不顺眼的,就非要改?”
卢魁先憨笑。
蒙秀贞:“爱改,你就改吧。人都叫你用花轿抬进屋了。”
卢魁先脱口而出:“淑仪。”
蒙秀贞一愣:“叫谁呢?”
“叫你,淑仪。”
“原来,你早把人家名字改过了!几时给人家改的?”
“喜欢上你的时候。”
“你是不是喜欢什么人,看着不顺,就非要把人改过来?”
洞房外,那一对鸟儿也许被窗户上卢与蒙的影子吸引,悄悄地飞到窗台上注视着窗户上的人影,犹如在看皮影戏一般。
卢魁先听着窗外鸟语:“这辈子,怎么遇上你?”
蒙淑仪望着窗前红烛:“这辈子,我陪他。”
女人有男人叹为观止的一个特长,她们会在某种微妙的时候,对自家的男人变换称呼,有时称他为“你”,有时称他为“他”,女人在第二人称与第三人称中这种不假思索的转换往往会在男人心中激起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
蒙淑仪结婚时对卢魁先说出的这句话,管了一辈子,直到卢作孚辞世那一天。那一年,蒙淑仪五十一岁,她比丈夫小八岁。此后多年,蒙淑仪谨遵丈夫的遗嘱度日,直到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再过了四十七年,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的金秋,儿孙们将她与卢魁先合葬于北碚作孚园……
得子
“也是卢魁先对自家儿女的话!卢魁先一定要亲手为明贤换第一块尿布,一块换不好,换第二块——坚忍、质朴,直到把自己换成为一个换尿布功夫很在行的爸爸!”婚后,卢魁先得子。从五四那一年起,十余年间,卢魁先得三子三女。
新婚的卢魁先,享受着一生中难得的清静与和美。
1918年初,熊克武任四川督军,迫于压力,下令川军各部和滇军、黔军等客军“就防划饷”,从此四川分崩离析,形成群雄割据的局面,其中最大的军阀首领有刘湘、杨森、邓锡侯等人。
读到这个消息,卢魁先愤愤地将报纸抛向桌面。桌子上的一杯水被碰翻。
蒙淑仪上前,收拾桌子,边问:“什么是就防划饷?”
卢魁先:“各军阀在其防区内委任官吏,横征暴敛,由此形成所谓的四川防区制。天府之国啊!”
“会怎么样呢?”
卢魁先用手指就着桌面上的茶水,写下四个字。蒙淑仪小学生似的望着卢魁先,说:“又遇上个认不得的字。”
卢魁先指着字道:“聊。”
“民不聊生?”蒙淑仪念出,“我原先只认得一头一尾两个字:民生。”
“一辈子,认得这两个字,也就够了。”
1919年,卢魁先收到《川报》主编李人邀请,请他到成都就任该报记者兼主笔。
蒙淑仪问他:“你去么?”
卢魁先沉思道:“那年子,《群报》被封,望着大门的封条,我对人说,是我牵连了《群报》。人兄摇摇头说,‘是你支撑了《群报》。东方不亮西方亮,我要再创办一份报纸!到时候,你卢思,一定要来!’”
“你一个人去?”
门外院子里传来卢子英读书声,卢魁先望去:“我怕我走了,荒废了四弟学业。”
蒙淑仪悠悠地问:“我呢?”
“你?”
蒙淑仪怯生生地说:“我们一家三口去……”
卢魁先看着蒙淑仪肚子,说:“你去了,可就是一家四口……”
1919年5月,刚过二十六岁生日,卢魁先到了成都,主笔《川报》。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卢魁先刚到,便赶上了中国青年共同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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