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客哑然失笑,叫道:“喂,翁七老弟,一字抵万金,一首诗少说几十个字,你不是做亏本买卖?”
翁七骂道:“金钱如粪土,留钱为哪般?买副棺材睡,去见阎罗王。”
翁七骂骂咧咧游了一周,鬼使神差又走回到荔枝湾杜康酒坊。翁七望着酒幌发愁,嘴里嘀嘀咕咕:“谁要你的诗?懂诗的没钱,有钱的不爱诗。”
一个老翁朝酒坊走去,翁七急忙拦住他,展开字轴给他看。老翁摇摇头,进酒坊坐下。翁七气得双眼发直,跺跺脚:“你不让到书院卖诗,我偏要去!”翁七走几步,又收住脚:“不成不成,老爷知道了,还不把奴才骂死。”
潘振承从大榕树后走了出来,老远打着招呼:“这不是翁园的翁七老弟吗?”翁七道:“正是奴才。老爷要奴才卖诗。”潘振承要过字轴展开看:柳丝千缕系渔船,
罢钓人归拥月眠;
潮去潮来任漂泊,
哪知身在酒池边。
潘振承赞叹道:“好诗!好诗!在下要了!五十两银子够不够?”翁七喜出望外:“十两足矣。”潘振承道:“你待会给老爷沽酒,我有话跟你说。”
潘振承和翁七坐酒坊外的竹棚里,潘振承叫酒保上一壶酒、一盘花生仁、一盘卤菜。“翁老欠多少银债?”潘振承问道。
翁七愁眉苦脸:“连本带利,差不多一千五百两。我都愁死了,老爷债多不愁,天天醉生梦死。”
“银债我可以帮你家老爷还,但有个条件,你必须跟老爷说,银债早三个月就还清了。”
“这哪成?昨天钱庄还来讨债,老爷是知道的。”
“钱庄的老板和伙计找过翁老没有?”
“没有,老爷从不理财,债主找他也白搭。不过,老爷虽不理财,对欠债一事倒是清楚,他有时会疯疯癫癫号啕,骂自己百无一用是书生。”
“真想不到,学界名声赫赫的翁老,桃李满天下,如此贫穷潦倒。”
“他拒绝别人送他钱财,若是友人弟子来看望他,他笑纳的礼品除了诗作墨稿,最多收下一小坛酒。”
“我的馈赠翁老不会拒绝,两千五百两银子。”
翁七眼睛瞪得滚圆,筷子挟着的花生仁掉地上,翁七弯腰拾起,扔进嘴里嚼道:“那更不行,一两都不行,老爷会雷霆大怒,说你羞辱他。”
潘振承给翁七的空酒杯倒酒,自己端酒杯轻嘬一口:“你这样跟老爷说,三个月前,有一个姓潘的番禺商人帮还清了银债。只是那个潘姓商人不让说,所以你就一直瞒住老爷。”
翁七一头的雾水:“三个月前还清银债?”
“对,三个月前。三个月前收下的银子,已经注入酒葫芦灌进翁老的肚子,还能吐出不成?”
“这倒也是,说不定老爷一笑置之。”
潘振承轻松道:“权当一场游戏吧。”
翁七美滋滋饮酒,突然愣住:“可是,如果老爷问奴才,翁七,你说昨天钱庄还来讨债,今天你又说银债早清了。奴才该如何应答?”
“你这样说,我是怕老爷花钱不知节制,挥霍过度,所以拿钱庄讨债来劝诫老爷。还有,老爷若是问潘姓商人的详情,你就说潘姓商人不肯留名,他姓潘,奴才多方寻访,刚刚得知。”
“有理,有理。”翁七啃着卤猪手,满脸满手油腻腻的,他痛痛快快打了个酒嗝,猛然用狐疑的目光盯着潘振承看:“官人,我不知道你图什么?”
潘振承微笑道:“当然是有所企图。有一点你放心,我不会败坏你家老爷名节。”
“奴才替我家老爷感谢你。请问官人尊姓大名?”
“姓潘名商人,叫潘商人。唔,你不用谢。我这就给你两千五百两的银票。你偿还了银债,余银用来置田地。有田地吃租,你和老爷的生活就有个依靠。”
“小的给大人磕头。”
“免了免了。记住,你在老爷面前千万得强调:潘姓商人不肯留名,奴才费尽周折,花了两个多月才打听到。”
果然如潘振承所料,翁皓含泪哭笑默认了这笔馈赠。翁皓逼翁七去找恩公,说他要去谢恩。翁七敷衍主子,始终找不到潘姓商人的下落。
转眼就到了一季一度的粤秀诗会。
是日,广州一带的文人墨客聚首在越秀山上。诗友中,有两个特殊的人物,一个是狂儒翁皓,一个是巡抚杨应琚。杨应琚不是以巡抚的身份参加诗会,也不是附庸风雅,他本身就是风雅之士。他在西宁作的西塞诗,是诗会的一大亮点。杨应琚自称是翁老的学生,他不是谦虚,祖父杨宗仁、父亲杨文乾任广东巡抚时,国子监荫生杨应琚来广州看望祖父父亲,慕名带去诗作请翁皓指点。翁皓从不因为杨应琚是巡抚大人的儿孙而留情面,是好夸好,是差说差。杨应琚还上粤秀书院聆听过翁皓授课,对翁老的学识与狂放颇为敬佩。
越秀山最著名的建筑为镇海楼,镇海楼号称岭南第一楼,是广州的标志建筑。高五层,层层收缩,朱墙绿瓦,飞檐重叠;外观巍峨伟壮,内表富丽堂皇。镇海楼的前身为吴越王钱氏所建的朝天门,明代嘉靖三十五年两广总督胡宗宪重建,幕士泰斗徐渭奉宪命作《镇海楼记》,称镇海楼“四面有名山大海,江湖潮汐之胜,一望沧茫,可数百里”。镇海楼为全城最高处,视野开阔,最容易触发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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