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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商埠_祝春亭/辛磊【完结】(47)

  严知寅惊愕道:“老爸你这是?”

  “朝廷要求口岸官员官商防夷又柔夷,但对驻守官兵的要求,惟有防夷两字。所有的防夷公牍皆一个‘严’字;惟有这份公牍,好歹够得上一个‘松’字。当然是有条件的松。雍正二年,两广总督孔毓珣上折子,说他已经下令严禁夷艄离船。不日发现根本做不到,若要真正严禁,黄埔便会成为死港,广东的外洋贸易就会完蛋,广东督抚衙门的财源便会枯竭。孔毓珣权衡之下,又上了一道奏折,禀陈广东气候炎热,烈日下的船舱酷如蒸笼,每天都有夷艄因绞肠痧丧命。世宗皇帝责成广东督抚海关以及驻军,酌情恩加体恤,特准确有闭痧的夷艄上岸休息。为此孔总督专发宪谕,督促口岸各衙和驻军遵旨执行,并附上录副奏折。绿营按规定于年终将录副上缴,但他们偷偷誊抄了一份,就是我从旗营巧取的那份。”

  “老爸不想让这一拨绿营见到那份录副?”

  “是的。那份录副,可乘之机实在太多。过去,夷艄只要孝敬了番银,旗兵便指认他们得了绞肠痧,夷艄名正言顺离船上岸躲荫处纳凉;其二嘛,就是默许他们下船饮酒作乐。舍不得孝敬番银,真正发痧也不准离船。”

  严知寅恍然大悟:“原来八旗是这么揾钱的?”

  “这只是他们的财路之一。譬如上河洲搭建临时货栈、修船、看守待运的货物,夷艄都必须下船。然而下多少人,呆多久,肩负防夷大任的官兵可灵活掌控。”

  “朱批录副与八旗变通的秘密,其他行商,还有黄埔海关口的关吏知道吗?”

  “他们只是猜疑,真正的内幕不太清楚。方才在黄埔汛,阿努赤口风松,把机密透露给我听,还痴心妄想要老爸去告绿营的刁状。”

  “老爸不会真的断绿营的财路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绿营揾钱只要不过分,关吏和行商都不会跟绿营过不去,况且鄣参将与老爸无冤无仇,老爸真正恨的是贪得无厌、强取豪夺的旗爷。你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真谛吗?依老爸的算计,黄埔必出大事,大到陈焘洋不可收拾,难逃其咎,做不成行首。”

  严知寅沉思道:“老爸将那份柔夷的录副拿跑,绿营参将看不到,倘若他严格执法,必酿成大祸。老爸,没想到一份录副有这般神奇!”

  严济舟得意笑道:“是得这般揣摩,你牢记这点,任何公牍可归结为一个意思:为我所用。”

  请君入瓮

  营汛署大堂燃着一堆篝火,铁杆上倒挂着四只剥了皮的土狗,散发着一股难闻的焦味。绿营参将鄣振骆学着阿努赤,用刀子割下大块肉,蘸少许盐,放火里稍加烘烤,就着大碗酒大口吃着半生熟的狗肉。鄣振骆嘴唇给血染得猩红,肚里翻江倒海,直想呕吐。

  旗人入关前,是汉人眼里的鞑子,茹毛饮血,甚不开化。如今旗人坐天下,汉人低人一等,绿营参将也低人一等。鄣振骆言谈举止不得不显出卑微谦恭,虚心向阿努赤请教:“阿将军带兵驻守两载,功勋彪炳,多次获朝廷嘉奖,标下不才,初来乍到,望阿将军不吝赐教。”

  阿努赤慢条斯理:“末将没有什么经验,有一条千万不敢马虎,这就是恪守钦命。圣祖、世宗,还有当今的皇上,御准的所有驻守防夷的律条,末将一条不落装进肚子,倒背如流。钦命如天,执行起来不能差个分毫,稍有丝毫松懈,可就要掉脑袋。”

  “标下谨记阿将军教诲。”鄣振骆想起前绿营哨长冼宝山的下场,这句话说得十分诚恳。

  阿努赤倒是爽快:“末将把所有御准驻守防夷的文牍、邸报、典籍,都给鄣参将留下。”阿努赤击掌两声,戈什哈抬来一只木箱,阿努赤揭开箱盖,里面全是典籍、诏书、公牍、邸报等。鄣振骆吩咐身旁的王锁:“王千总,黄埔汛归你镇守,这些宝物你要妥善保管,少了一份,拿你是问!”

  眼看着鄣振骆落入圈套,阿努赤在心里偷笑,他高举大碗酒,叫道:“鄣将军,来来,为绿营驻守黄埔建功立业,他娘的干了!”

  喝过交心酒,阿努赤率部当晚撤离黄埔汛营盘,到江边的战船上夜宿。鄣振骆和王锁巡视空荡荡的营盘,营盘扫得干干净净,被损坏的财物来不及修,校官办事房的木桌上有一个元宝,元宝下压着一张字条:“遵佐领令,标下留下薄银五十两,充作被损财物赔偿。”落款是“镶黄旗骁骑校多伦”。

  鄣振骆感慨万千。

  翌晨,送走镶黄旗,鄣振骆率部正式入驻黄埔汛。他下的第一道军令,就是由王锁组织书办翻阅研读文牍。清代的防夷条例到乾隆二十四年才系统化,这之前,有关防夷的朝廷律条和地方规条,均散落于各类文牍中。

  鄣振骆手下有四个汛,分驻在广州城东八十里水陆防区,再往东是虎门水师的防区。四汛之中,以黄埔汛为首要,鄣振骆特意安排最得力的千总王锁长驻黄埔汛。

  鄣振骆巡察各汛防区回来,王锁向参将禀报翻阅公牍的结果。

  “若要严格遵循律条规条,一言以蔽之,把番邦水手当囚犯,番船就是囚笼。”

  “是吗?”这种结论有些出乎鄣振骆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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