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叶挂记着有智,喝了莲子红枣燕窝羹,谢过彩珠,告辞离开水榭。时月正与潘振承的孙子孙女闹得欢,馨叶一人回到馨园。
有智不见了!
画板上西洋纸只描出静物的轮廓,炭笔掉在地上,画板后的茶几有一只瓷杯,杯中剩下一半茶水。馨叶拿起瓷杯闻了闻,冒出不祥之兆,莫非师太来过这里,师太把有智劫走了?
馨园的后面是一片蔬菜地,穿过蔬菜地是大片的甘蔗林。师太大汗淋淋,背着有智吃力地在甘蔗林里行走。
“有智!有智!我的智儿!”馨叶的叫喊声由远而近。
馨叶看到了有智。有智的头耷在师太的肩上,他喝了掺有蒙汗药的茶水,昏迷不醒。馨叶边跑边哭喊:“师太您放下有智!智儿,智儿,你应一声娘呀!”
师太放下有智,拔出一把匕首,凶狠地叫道:“你过来?你过来我杀了这个孽种!”
馨叶站住,忍住哭泣怨恨道:“师太,你怎么这样狠心?把我培养成仇恨的种子还嫌不够,还要逼迫我的儿子将来生活在仇恨之中!”
师太喘着粗气道:“给你说准了。父辈的仇恨,子女报;子女未能报仇雪恨,得由孙辈来报!”
馨叶跪了下来,泣不成声:“师太您放下有智,我全听您的,您要我怎样害潘振承,弟子不会有丝毫犹豫。”
师太冷笑道:“老身还会相信你?老身再也不会指望你!老身没有你这个弟子!”
师太背上有智,继续朝甘蔗林深处走去。穿过甘蔗林有一条小溪,溪边拴着一条疍船,师太把有智弄上船,拖进乌篷,荡起双桨划走。
馨叶肝肠寸断,眼前漆黑一团,倒在甘蔗地里……
馨叶醒来,头顶悬着一弯凄冷的弦月,晚风吹拂着甘蔗林,挟裹着阵阵凉气。馨叶感觉到彻骨之寒,眼前交替闪现着师太凶残的嘴脸和有智英俊聪明的笑容,心如刀绞,一阵一阵地痛。
馨叶坐了许久许久,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回到馨园。时月站大门边焦急地张望,看到馨姐急匆匆迎上来:“馨姐回来啦,有智不见了!”
“回屋里再说吧。”馨叶忍着悲痛说道。
“我们三人出去找了老半天,阿娣要我呆家里等馨姐回来,她和阿祥去了番禺学宫。”
“没告诉潘园那边的人吧?”
“还没有,阿娣说馨姐有交代,馨园这边的事情概不要向潘园传信。”
时月扶着女主人进有智的书房,给女主人沏茶。馨叶忧郁地看着那幅只描了轮廓的画,有智无忧无虑的生活自此结束,将在师太严厉冷酷的管束下生活,馨叶的心尖在颤抖,不敢往下设想。
时月将一杯沏好的新茶放女主人面前,看着女主人忧伤的神情问道:“馨姐,到底发什么事了?奴婢进来时,在画板下拾到一截炭笔,好像出了什么事?”
馨叶竭力保持镇静:“我把有智送给一位远方的严师调教。”
时月疑惑道:“怎不留严师吃晚饭,住上几宿?说走就走?”
“严师有严师的做派,既然要带走有智,就不准许母子情长,她等不及我为有智收拾衣裳,为有智准备上路吃的点心,把正在专心描画的有智拽起来就走。”
时月生气道:“这个严师,也太不通情理了!”
“月妹子,你读过孟子的天将降大任篇吗?”
“小时候跟我爹读过。妹妹一想到有智在严师手下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就想掉泪。”时月泪水盈盈,问道,“老爷知道有智送给严师吗?”
“他不知道。”馨叶痛苦地摇头,“如果他知道,会阻止严师带走有智,老爷最疼有智了。”
馨叶说着泪水滢滢,和时月抱在一起痛哭。
潘振承和蔡逢源去了澳门,请葡籍建筑师设计新夷馆。两人仅在澳门呆了一天,潘振承便急着催蔡逢源回广州。潘振承在海幢渡口下了快船,直接上馨园。
馨园和以往那样关门闭户,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声息。潘振承抓着铜环敲门,门拉开一条窄缝,时月一看是老爷,急忙拉开门说道:“老爷回来啦,馨姐出门七天了。”
“她去了哪?”
“奴婢不知道,馨姐半夜里走的。”
“她留下过什么话没有?”
“馨姐留过话。”
“快告诉我。”
时月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道:“馨姐要老爷你先应许一件事。”
“是何事?你快说呀!”
时月白净的脸蛋霎时通红,她低下头,羞赧不已。
动身去澳门前,彩珠跟潘振承谈到过时月,说时月都二十岁了,心里暗恋着老爷。彩珠要潘振承定个日子迎娶时月做偏房。潘振承搪塞道:“时月是馨叶的贴身丫环,我们怎能夺人所爱。”潘振承没听彩珠继续聒噪匆匆离开家门,心想夫人怎么突然出这样的馊主意,这个时候把时月纳为小妾,馨叶还不闹翻天。潘振承现在才明白,纳时月为妾,是馨叶和彩珠两人的意思。
潘振承说道:“我答应娶你,你快说呀!”
时月吞吞吐吐道:“馨姐在走的前晚半开玩笑跟奴婢说,如果有一天她离开馨园,老爷仍然挂念着她,要找她的话,就这样回老爷的话:有却无处在,在却无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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