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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香梅传奇:她在东西方的奋斗_胡辛【完结】(48)

  毕尔有意无意跟香梅并肩而行,爱莲和姊妹们都识趣地离开几步,但波贝爱调皮捣蛋,常冷不丁插到他们中间唱反调。

  “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香梅轻声吟道。

  “你在读谁的诗句?”毕尔问道,他毕竟是学建筑的。

  “杜甫的。我现在才懂得,为什么他的诗被公认为‘诗史’

  “哦,可是你不是喜欢李白胜过杜甫么?变了?”

  “并没有变。我喜欢李白的个性和诗,永远不变。但眼下,我体验着杜甫最后13年的逃难、漂泊历程的感受。那是安史之乱最剧烈的时期,国家岌岌可危,百姓灾难深重,诗人也历尽苦难,他后来漂泊四川八九年,最终在湖北湖南漂泊了两三年,死在由长沙到岳阳的一条破船上。战血流依旧,军声动至今,诗人的忧国忧民心跃然于诗句中。”

  长她十岁的建筑系毕业生洗耳恭听,他喜欢这个女孩,不只是她漂亮可爱,更是因了她倔犟的个性和一肚子的学问。

  “算了吧,小丫头,你的忧国忧民怎么看也有点装腔作势。告诉你,自古以来,女才子少而又少,慷慨悲歌者几乎没有,最多在一个‘情’,字中绕圈圈而已。”波贝强行插进他们中间大放厥词,他倒是学文的。

  陈香梅一点即着火:“亏你还是堂堂国文系大学生,哼,没知识,蔡琰的《悲愤诗》没读过?《胡笳十八拍》没读过?李清照的《夏日绝句》没读过?哼!”

  波贝眨眨眼:“别哼了,承蒙指教,你别蔡琰李清照啦,蔡琰就是在混战中先被董卓部下所掳,后辗转流入南匈奴12年之久,做了匈奴人的妻子;李清照嘛,也是在战乱中遭到国破夫死的苦难呢,哼哼,不祥嘛。”

  陈香梅哭笑不得:“讨厌。”

  讨厌归讨厌,有波贝的插科打诨,流亡的艰辛单调多多少少得到点调剂。

  也遇到过白天土匪打劫。几个背长枪的匪们在小河边凌辱折磨着一白发苍苍的老人,几个女人恐惧地盯着老人,像等候着他的指令,而老人只是不住地呻吟:天啦,我没钱,没钱。

  香梅她们不由得毛骨耸然,匪们的眼光也直勾勾盯在她们身上,向导果断地做着手势。让她们快走。毕尔忍不住对匪们叫道:“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对待老人和妇女!”向导已狠狠地将他搡到一边。

  也许是向导腰间的枪起了作用,也许匪们认为这不过是群穷学生,土匪没有刁难他们;但脱离了险境的他们却仍为老人和妇女担忧,向导头一回歪着嘴笑道:“你们真是些书呆子,这年头,各人顾各人还顾不上了呢。”

  如果说白天的恐惧叫他们触目惊心,那么夜间宿店的恐怖已把心碾成了粉末。总担心遇上黑店,天亮时已成了店家蒸笼里的人肉包子。一夜夜就这么捱了过来,幸而店家多只是贪婪的主。向导只管白天带路,夜间独宿一处。他们沿途经过的都是乡野小镇,所谓客栈,也多是战时住家改成的罢了。

  小客栈只点一盏直冒黑烟的桐油灯,乌烟瘴气中,你若是一脚跨进门槛,立马就有人杀猪般嚎叫起来,定睛俯看,腌躜的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人,你踩在哪位“客官”的身上了。也有架着三层床铺的,那铺上地下也全密密麻麻躺满了人。怎么说也比风餐露宿强点。

  流亡三千里(4)

  走了一家一家又一家,情景一样,天却越来越黑,毕尔鼓起勇气问店主:“我们……要里间,有床铺的。”

  店主狡诈地打量着他们,似乎要透过灰头土脸脏衣破鞋窥探出囊中钱财,好一会他才点点头,领着他们从人的缝隙间抬脚跨进里间。

  里间的地板上也躺满了人,多是老人,因为是地板而不是泥地,价钱大概要贵得多。有张粗笨的木板床,还有灰朴朴的垫被和盖被。店主伸出肮脏的指头,报了个惊人的住价!毕尔摇摇头,领着大家又要往外走时,店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难道要强行留宿?波贝捋起袖子,女孩子们吓得尖叫,店主却涎着脸笑了:“好说好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这床铺是我们自家睡的,看你们像群学生崽。怪可怜的,就给这个数吧。”价钱压了许多,但仍昂贵,毕尔想想,一咬牙:“就这样吧。”店主便眉开眼笑去到外间张罗。

  波贝抱怨毕尔不够强硬,毕尔叹了口气说:“我不能让她们睡外边地下,潮湿肮脏,会生病的。逃难,第一就是不能生病。这样吧,陈家姊妹和爱莲将木床填满,横着睡才凑合。我跟波贝睡床榻。·,波贝,我们去厨房烧锅热水,让她们好好洗洗。”

  波贝耸耸肩:“又是保护神;又是伙夫,真够呛。”边说边跟毕尔去了后面的厨房。

  静宜说:“来,我们先收拾好床铺。”

  里间没点灯,仅靠外间的灯光透过板壁缝和小窗映出个模糊印象。小香桃已满心欢喜爬上了床,她往被垛上一靠:“呵,我困死了。”旋即,她却凄厉地尖叫着跳起来。

  明明暗暗的光影中,一只硕大的黑茸茸的长尾巴东西一动不动伏在被垛上,被垛却在起起伏伏。七个女孩缩成一团,又凄凉地尖叫起来,地板上躺着的老头们也稀里糊涂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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